第7章 血火算籌_數學易聖:我在春秋當國師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7章 血火算籌(1 / 1)

太行東麓,滹沱水北。

深秋的寒意已如刀鋒,刮過連綿起伏的丘陵。曾經水草豐美的河穀,此刻彌漫著焦糊與血腥混合的死亡氣息。赤狄部落最後的堡壘——一個依山而建、以粗木巨石壘砌的龐大寨壘,如同受傷的巨獸,匍匐在名為“斷頭崖”的險峻山巒之下。寨牆多處坍塌,焦黑的痕跡猙獰如瘡疤。齊軍的玄色旌旗如同嗜血的鴉群,密密麻麻地包圍了山巒的每一個出口,封鎖了每一條可能潛逃的小徑。低沉的號角聲與戰鼓的悶響,如同大地不祥的心跳,壓抑地回蕩在肅殺的山穀中。

中軍大帳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炭盆的火光跳躍,映照著上將軍王子成父鐵青的臉,以及他麵前巨大沙盤上那被無數赤色小旗代表赤狄)困守於“斷頭崖”核心區域的孤島。沙盤旁,周鳴獨立,身披一件沾滿征塵的墨色鬥篷,臉色比帳外的霜色更蒼白。他麵前鋪開的,不是龜甲蓍草,而是一幅繪製在精細絲帛上的戰場全息模型圖,上麵布滿了用朱砂、墨線精確標注的等高線、兵力部署、水源點、風向預測箭頭以及……一個觸目驚心的、用刺目赭石色勾勒的包圍火攻計劃區。

“困獸猶鬥!這群赤狄蠻子,據守斷頭崖險地,糧草水源雖將儘,卻憑著一股凶悍之氣負隅頑抗!”王子成父一拳砸在沙盤邊緣,木屑紛飛,“我軍強攻數次,傷亡甚巨!崖上滾木礌石如雨,狄人弓箭淬毒,悍不畏死!再拖下去,天氣轉寒,山路冰封,補給艱難,士氣亦將衰竭!君上有令,務必將此禍根連根拔起,永絕北境之患!太卜!汝算儘天機,可有‘良策’破此死局?代價……無論幾何!”他最後四個字,帶著鋼鐵般的冷酷,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周鳴。

“代價無論幾何”……這五個字如同冰錐,刺入周鳴的耳膜,直抵心臟。他閉了閉眼,腦海中瞬間調取出斷頭崖及周邊所有的地理數據、氣象記錄、敵我兵力對比、補給線狀況。強大的邏輯引擎開始高速運轉,摒棄一切情感乾擾,隻為求解那道名為“最小代價殲滅最大頑敵”的冰冷方程式。

帛圖煉獄:最優解的冰冷紋路

周鳴的手指,穩如磐石,落在絲帛模型上。他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如同在誦讀一卷與己無關的數學典籍:

“斷頭崖三麵絕壁,唯一緩坡通路已被狄人經營成死亡陷阱,強攻為下下之策。其命脈有二:一為崖後滲出的‘一線泉’,水量有限,乃其唯一水源;二為寨中囤積的過冬油脂、皮毛及大量乾燥木材。”他的指尖在“一線泉”和囤積區精確標出。

“破局之‘最優解’如下,分三步走,環環相扣,務求畢其功於一役,最大限度減少我軍傷亡,達成徹底殲滅之目標。”他開始了殘酷的推演:

1.鎖喉斷水:“命神射手攜強弩火矢,於今夜子時,西風起時模型預測概率八成),自對麵‘鷹嘴岩’製高點,精確覆蓋‘一線泉’泉眼及下方蓄水小潭。不求殺傷,但求以火油浸透的箭矢引燃泉眼周邊所有草木,並以燃燒物堵塞泉眼滲流孔道。同時,派遣死士小隊,攜帶毒藥砒霜、烏頭汁),於火攻掩護下,潛入潭水上遊滲水岩縫施毒。雙管齊下,徹底斷絕其淨水來源。”算籌在模型旁推演:預計三日內,寨中斷水,狄人戰力、士氣將斷崖式下跌。

2.風助火勢:“待其因缺水陷入混亂焦躁之際,便是火攻之時。時機選擇:五日後,據天象推演及曆年風向記錄,當有持續三日之強勁西北風概率七成半),風自崖後吹向緩坡通路,正合火勢走向。”周鳴的手指在代表風向的箭頭上加重,然後狠狠劃過一個巨大的扇形區域,覆蓋了整個赤狄營寨的核心區!“於西北風起前夜,命工兵秘密將大量引火之物乾草、硫磺、硝石粉)埋設於寨牆下風處及緩坡通路兩側密林。同時,調集所有強弓勁弩,備足浸透油脂的火箭。”

火攻執行:“風起之日午時日照最烈,空氣最燥),萬箭齊發,引燃預設火場及寨中易燃物!西北風勁吹,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必成燎原之火海!火勢蔓延模型顯示,”周鳴指向帛圖上用赭石色描繪的、如同地獄之口的吞噬區域,“火牆將以每刻鐘百步之速推進,核心營寨將在兩個時辰內化為灰燼。其唯一逃生通路——緩坡,亦將成為烈焰通道!”

3.鐵壁合圍,不留生門:“在火起同時,我軍主力於緩坡出口外三裡處,依托地形,布下三重‘魚麗之陣’車陣結合長矛弓弩的絞殺陣型)。陣前挖掘深壕,布設拒馬蒺藜。另遣數支精銳輕車,攜帶連弩,封鎖所有已知山間小徑、崖壁可能攀援處。”周鳴在緩坡出口和所有可能逃生路徑上,畫下了一個個冰冷的紅色叉印。“火海驅趕,鐵壁阻截。此戰目標:全殲斷頭崖內所有赤狄青壯!婦孺……恐難逃火海與潰兵踐踏,十不存一。”他最終吐出了那個殘酷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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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成父聽著周鳴條理清晰、數據詳實的推演,眼中凶光越來越盛。那精確到風向、時辰、火勢蔓延速度的計算,將一場滅族之戰拆解得如同庖丁解牛。“善!大善!此乃絕戶之計!便依太卜之‘算’!傳令各部,依計行事,不得有誤!五日後,我要這斷頭崖,寸草不生!”他殺氣騰騰地吼道。

焦土悲歌:算籌染血

五日後,午時。

強勁的西北風如期而至,卷起漫天沙塵,發出淒厲的嗚咽,如同萬千怨魂的哭號。斷頭崖上,赤狄營寨死寂一片,缺水的折磨已讓狄人如同困在乾涸泥潭中的魚,眼神絕望而瘋狂。

周鳴站在距離斷頭崖數裡外一處視野開闊的高坡上。王子成父及親衛簇擁在側,人人屏息。周鳴手中緊握著那卷繪有火攻模型的絲帛,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強迫自己以純粹的觀察者視角,去驗證模型的準確性。

“放——!”王子成父一聲令下,如同霹靂炸響!

刹那間,刺耳的尖嘯撕裂長空!無數燃燒的火箭,如同來自地獄的流星雨,拖著長長的黑煙尾跡,劃破昏黃的天空,精準地落入預設的引火點及赤狄寨中!

轟!轟!轟!

乾透的草木、皮毛、油脂瞬間被點燃!火苗如同貪婪的惡魔之舌,猛地竄起,迅速連成一片!西北風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地將這剛剛誕生的火魔推向赤狄營寨的核心!風吼聲、火焰爆裂的劈啪聲、木材倒塌的轟鳴聲,瞬間交織成一曲毀滅的交響!

模型推演被殘酷地具象化:火牆以驚人的速度推進、吞噬!赤色的烈焰翻滾著,舔舐著天空,將斷頭崖映照得如同煉獄熔爐!濃煙滾滾,遮天蔽日,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焦糊的、令人作嘔的惡臭。

“啊——!”

“長生天啊——!”

淒厲絕望的慘叫、哀嚎、咒罵,穿透了風火的咆哮,隱隱傳來。周鳴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到,在翻騰的火牆邊緣,在尚未被完全吞噬的寨牆缺口處,無數人影在烈焰中掙紮、奔逃!有身上著火、發出非人慘嚎在地上翻滾的戰士;有抱著繈褓、試圖衝過火牆卻被瞬間吞噬的婦人;有被踐踏在地、發出微弱哭喊的孩童!他們如同被投入沸鼎的螻蟻,在周鳴那“最優解”模型所描繪的死亡陷阱中徒勞掙紮。

一個渾身是火的身影,如同從地獄衝出的惡鬼,竟奇跡般地衝出了火牆,嚎叫著撲向高坡方向,手中殘缺的彎刀在火光中反射著最後的瘋狂光芒。一支冰冷的弩箭精準地射穿了他的喉嚨,將他釘死在焦黑的土地上,火焰迅速吞噬了殘軀。

周鳴的胃部一陣劇烈的痙攣。那精準的模型推演,那冰冷的“十不存一”概率,此刻化作了眼前活生生、血淋淋的煉獄圖景。每一個在火海中扭曲哀嚎的身影,每一個被弩箭射倒的生命,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他構築的理性堡壘之上。算無遺策?代價最小?這“最小”的背後,是成千上萬赤狄老弱婦孺在火與鐵中化為焦炭的哀鳴!他引以為傲的數學,成了高效屠殺的幫凶。

帥帳爭鋒:血算與霸業

當夜,王子成父的中軍帥帳燈火通明。帳外,是士兵們因勝利而壓抑不住的興奮低語和焚燒屍體的焦臭味。帳內,氣氛卻異常沉凝。

周鳴掀帳而入,鬥篷上還帶著戰場硝煙的痕跡,臉色蒼白如紙,眼中布滿了血絲。他徑直走到正在查看戰果簡牘的王子成父麵前,聲音沙啞,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將軍!斷頭崖已成焦土!赤狄青壯確已十去其九!然……婦孺何辜?此等……滅族絕戶之舉,恐傷天和,有損君上仁德之名,更恐激起北狄諸部死仇,遺禍無窮!”

王子成父放下簡牘,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鋒掃過周鳴:“婦孺何辜?太卜莫非忘了去歲秋,赤狄襲我邊邑,屠戮我齊民,婦孺亦未曾幸免?彼時之慘狀,可曾見天和?可曾見仁德?”他冷哼一聲,“至於死仇?哼!唯有雷霆手段,斬草除根,方能使群狄膽寒,保我北境十年太平!此乃以殺止殺,以暴製暴!婦人之仁,隻會養癰遺患!”

“非是婦人之仁!”周鳴感到一股血氣上湧,聲音也提高了幾分,“是算!是長遠的算!殺戮過甚,仇恨入骨,縱然一時懾服,他日稍有縫隙,必遭百倍反噬!霸業根基,在於威德並施,豈能一味恃強淩弱,趕儘殺絕?此非治國之道,實乃取禍之由!”他試圖用理性的長遠計算來反駁眼前的血腥勝利。

“夠了!”一個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從帳外傳來。管仲披著一件深色大氅,緩步走入帳中。他的目光掃過激憤的周鳴和冷硬的王子成父,最終落在周鳴臉上,深邃的眼眸中帶著洞悉一切的疲憊與清醒。

“鳴,”管仲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壓得帳內一片寂靜,“汝之算籌,算儘山川地理,算儘風火之勢,算儘敵我傷亡之數,確已為齊軍省卻了無數兒郎的性命。此乃大功。”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冷冽,“然,汝可知,何為霸業之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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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等周鳴回答,目光投向帳外漆黑的、仿佛還飄蕩著焦糊味的夜空:“霸業根基,不在虛妄之仁德,而在根基永固!赤狄,狼子野心,畏威而不懷德。今日若存絲毫憐憫,留其婦孺血脈,十年二十年後,待其羽翼再豐,今日斷頭崖之血,便是我齊人明日頸上之刃!北境諸狄,皆虎狼之性,唯見雷霆手段,屠宗滅族,方能使其刻骨銘心,聞齊之名而股栗,不敢再生南窺之念!此非殘忍,乃以今日之血,換萬民明日之安!”

管仲走近一步,直視周鳴充滿掙紮與痛苦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殘酷:“汝之算籌,已算儘了我齊人之血可少流多少!若無此火攻之計,強攻斷頭崖,我軍兒郎需填進去多少條性命?五千?八千?汝算得清!那些將士,亦有父母妻兒!他們的血,難道就比狄人的血更賤?霸業之路,白骨鋪就!汝所厭惡之‘最優解’,已是這血火亂世中,能為我齊人爭得的最大‘仁慈’!”

如同冰水澆頭,周鳴渾身冰冷,僵立當場。管仲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解剖刀,剝開了“霸業”華麗錦袍下那冰冷、堅硬、沾滿血汙的鋼鐵骨骼。國家利益、種族存續、長遠威懾……這些宏大而冰冷的邏輯鏈條,死死鎖住了他那剛剛萌芽的人道悲憫。他無法反駁。他的數學,在冰冷的國家理性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甚至……成了這殘酷邏輯最有效率的執行工具。

王子成父向管仲投去敬佩的目光,抱拳道:“相國明鑒!”

管仲微微頷首,不再看失魂落魄的周鳴,對王子成父道:“速清理戰場,將赤狄宗長首級硝製,傳示北境諸狄!築京觀於滹沱水畔,以彰齊威!”命令冷酷無情,帶著鐵血的餘韻。

周鳴踉蹌著走出帥帳。夜風刺骨,帶著濃烈得化不開的焦臭味和血腥氣。遠處,士兵們正奉命將一具具焦黑蜷縮、難以辨認的屍骸拖拽堆積,隱約傳來監工粗暴的嗬斥和屍骸拖過地麵的沉悶摩擦聲。一座由死亡和恐懼壘砌的“京觀”正在成形,那將是霸業威權的冰冷豐碑。

他低頭,看向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這雙手,剛剛在帛圖上精確描繪了毀滅的藍圖,導演了一場高效的屠殺。指尖仿佛還殘留著絲帛的冰冷觸感,以及……那無形的、粘稠的血腥氣。

“最優解……”周鳴喃喃自語,聲音嘶啞破碎。胃裡翻江倒海,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猛然上湧。他再也無法抑製,猛地彎下腰,劇烈地乾嘔起來,仿佛要將那顆被血火算籌撕裂、又被霸業鐵律碾碎的心,一同嘔出。冰冷的淚水混雜著苦澀的胃液,滴落在腳下這片被血與火浸透的土地上。理性構築的世界,在這一刻,轟然崩塌,露出其下深不見底的、名為戰爭倫理的黑暗深淵。算儘天機,卻算不儘這人世間的修羅殺場,與心中那永難平複的撕裂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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