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混亂的瞬間,周鳴眼角的餘光敏銳地捕捉到——侍立在陰影中的那名巫醫,借著上前“施救”的混亂,袍袖極其隱秘地拂過厲公榻邊矮幾上的藥碗!一枚細如牛毛、泛著幽藍寒芒的銀針,快如鬼魅般刺入厲公頸側一處隱晦的穴位,旋即拔出,消失於袖中,動作一氣嗬成,若非周鳴全神貫注且對“異常軌跡”有著數學家的本能洞察,絕難發現!
“呃——!”厲公身體猛地繃直如弓,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而詭異的嗬嗬聲,渙散的瞳孔瞬間放大,死死地、怨毒地瞪向巫醫的方向,隨即,那最後一點不甘的光芒徹底熄滅。抓住周鳴衣襟的手,無力地滑落。
“君上——!”寢宮內頓時響起一片淒厲的哭嚎和混亂的呼喊。
太醫顫抖著手探向厲公的鼻息,又摸了脈搏,最終麵如死灰地癱軟在地:“君…君上…賓天了!”
晉厲公,薨。
欒黶第一個撲到榻前,捶胸頓足,哭聲震天,悲痛之情幾可亂真:“君上!君上啊!您怎忍棄臣等而去啊!”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簾下,在淚水的遮掩中,一絲冰冷而殘酷的笑意,如同毒蛇般一閃而逝。成了!這個多疑、剛愎、又試圖用刑鼎和周鳴來鉗製卿族的年輕君主,終於被他提前送上了黃泉路!太子年幼,晉國的權柄,終將落入卿族手中!至於那刑鼎,那周鳴…欒黶陰冷的目光掃過周鳴和他手中緊握的金算籌…有的是時間慢慢收拾!
周鳴沒有哭,也沒有動。他如同冰雕般站在原地,手中那枚金算籌冰冷刺骨,頂端那十二棱麵的幾何體,映照出寢宮內混亂的人影、搖曳的燭火、厲公死不瞑目的猙獰遺容,以及欒黶那虛假悲慟下隱藏的得意。指腹下,算籌表麵那些細密的、代表刑鼎核心律令的數理紋路,如同滾燙的烙印,灼燒著他的掌心。
“君以國士待我…”周鳴在心中默念著厲公臨終的嘶吼,那瘋狂托孤的重擔,那柄以法統為代價的“算籌之劍”,那巫醫鬼祟的毒針,欒黶眼底的寒光…這一切,如同冰冷的雪水,混合著血腥與藥味,灌頂而下。
他猛地轉身,玄色的深衣帶起一陣寒風,排開混亂的人群,大步踏出這充斥著死亡與陰謀的寢宮。
宮門之外,天地一片蒼茫。鵝毛般的大雪正從鉛灰色的蒼穹傾瀉而下,無聲地覆蓋著巍峨的宮殿、森嚴的甲胄、以及這剛剛被權欲和毒藥謀殺的晉國心臟。寒風如同刀子,裹挾著冰冷的雪片,抽打在臉上。
周鳴沒有走向自己的太卜府,也沒有理會身後隱約傳來的、欒黶假惺惺的“周太卜節哀”的呼喚。他如同一道孤絕的影子,踏著沒過腳踝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徑直走向太廟前那空曠的廣場。
風雪更大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仿佛要將所有的汙穢與血腥都掩埋。
在那高台之上,三尊巨大的青銅刑鼎,巍然矗立在風雪之中。冰冷的雪花落在鼎身繁複的條文上,迅速融化,又凝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晶,覆蓋了那些幾何化的字跡,仿佛為這冰冷的法理披上了一層素縞。鼎耳高聳,在狂風中發出低沉的嗚咽,其上繁複的雲雷紋,在雪光的映襯下,更顯幽深莫測。
周鳴一步步踏上玉階。積雪在腳下發出咯吱的呻吟。寒風卷起他的衣袂,玄色在漫天飛雪中如同絕望的旗幟。
終於,他走到了主鼎之前。風雪幾乎迷住了他的眼睛,卻無法模糊他眼中那如同淬火寒鐵般的意誌。
他緩緩抬起右手。那枚沉重的金算籌,在漫天風雪中,在刑鼎巨大的陰影下,閃爍著冰冷而孤絕的光芒。頂端那十二棱麵的幾何體,映照著蒼茫的雪夜,仿佛一隻洞察命運、冰冷無情的數理之眼。
“噗通!”
周鳴雙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覆蓋著厚厚積雪的石基之上!雪花立刻沾滿了他的衣袍和頭發。他脊背挺得筆直,如同插在雪地中的一柄古劍。
他雙手高高舉起那枚金算籌,將其舉過頭頂,舉向那在風雪中沉默如山的刑鼎,舉向這鉛雲低垂、吞噬了君王的蒼穹!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臉上,瞬間融化,與眼角滲出的、滾燙而複雜的液體混合,無聲滑落。那不是單純的悲傷,是重如泰山的承諾,是直麵深淵的決絕,是守護“數”道孤火不被權力與陰謀徹底湮滅的悲愴誓言!
“君以國士待我——”周鳴的聲音,穿透呼嘯的風雪,如同金鐵交鳴,在空曠死寂的廣場上炸響,帶著撕裂靈魂的力量,“我——以死報數道!”
“以死報數道——!”
誓言在風雪中回蕩,撞向冰冷的刑鼎,又被無邊的飛雪迅速吞沒。那枚高舉的金算籌,在雪夜中,如同一點微弱卻固執燃燒的寒星,照亮了周鳴眼中那如同亙古冰川般永不融化的決心。
鼎耳在風中嗚咽,如同低沉的挽歌,又似冰冷的回應。
風雪更急,天地一片混沌。
唯有那跪在鼎前的身影,與那枚指向蒼穹的金算籌,凝固成一尊沉默的、守護著數學與法理最後尊嚴的冰雪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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