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星槎“雲螭號”的龍骨在呻吟。它不再是劈波斬浪的吳越神舟,倒像一尾誤入巨獸咽喉的銀魚,在太平洋黑潮狂暴的胃囊中絕望翻滾。船身每一次被墨綠色的浪峰托起,隨即又被更深的淵藪狠狠拽下,甲板在腳下扭曲呻吟,粗糲的腥鹹海風灌滿口鼻,幾乎窒息。
“左滿舵!壓住!壓住艉樓!”船將夫蒙的聲音在風雷咆哮中斷斷續續,嘶啞如裂帛。這位曾隨吳王夫差橫行江淮的老水師,此刻麵色鐵青,虯結的筋肉在濕透的葛衣下賁張,死死把住舵盤。舵盤以整根陰沉木雕成,刻著繁複的蟠螭紋,此刻正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又一個山巒般的浪頭從右舷狠狠砸來,海水如千鈞重錘,裹挾著破碎的浮木和不知名的深海巨藻,轟然灌入甲板。兩名操帆的越人水手慘叫著被卷走,瞬間消失在翻湧的墨色深淵裡。
“將軍!不行了!舵…舵葉怕是傷了!”副將季劄撲倒在濕滑的甲板上,臉上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淚水,“黑潮渦旋!我們被吸進‘鬼哭礁’了!當年徐侯徐福)的船隊就是在這裡…”
“噤聲!”夫蒙怒喝,布滿血絲的雙眼卻死死盯向船樓高處那個憑欄而立的身影。
周鳴。
他未著甲胄,僅一襲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的玄色深衣,濕透的布料緊貼身軀,勾勒出瘦削卻異常挺拔的輪廓。他並未看那滔天巨浪,也未看驚慌失措的水手,他的目光穿透狂暴的風雨,落在船舷外側。那裡,一塊三尺見方、打磨得異常光滑的青銅凹鏡,正被兩名力士用絞盤死死固定在船殼上。凹鏡中心,一枚拳頭大小、蘊藏奇異流光的“海髓珠”正瘋狂汲取著穿透烏雲間隙的稀薄天光,將一道扭曲跳躍的慘白光柱,投射在周鳴身前懸垂的一幅巨大素色絲帛之上!
光柱在絲帛上並非靜止。它如同一條擁有生命的、發光的蛇,在素絹表麵瘋狂地扭曲、遊走、碰撞!每一次扭曲,都伴隨著船身一次劇烈的顛簸;每一次碰撞,都激起光點四濺,仿佛星辰爆裂。
“玄師!渦旋吸力還在增強!星槎…星槎快撐不住了!”夫蒙用儘力氣嘶喊,聲音帶著絕望。
周鳴置若罔聞。他的右手在虛空中快速而穩定地劃動著,指尖過處,留下淡淡的、帶著灼熱氣息的金色軌跡。那並非無意義的塗畫,而是無比精密的計算!他在淩空演算,以指為筆,以虛空為算板,推演著那光蛇扭曲的軌跡——那是黑潮之下,狂暴洋流與猙獰暗礁相互作用形成的、瞬息萬變的死亡路徑!
“坤輿傾覆,坎水沸揚。陽爻陷於九二之淵,陰爻亂於六三之波…”周鳴口中低吟,並非占卜咒語,而是將複雜流體動力學模型轉化為這個時代能勉強理解的“易象”描述。他眼中光芒銳利如刀,瞬間捕捉到光蛇在絲帛某處一個極其微小的、近乎不可能的“回環”!
“就是此刻!”周鳴低喝,左手猛地拍向固定在身前的另一件器物——一個由數百枚打磨光滑的黑白石子代替算籌)鑲嵌在複雜溝槽中的巨大“推演盤”。隨著他手掌拍下,幾枚關鍵的石子被精準地推移、碰撞、改變位置。整個盤麵瞬間亮起微弱的輝光,石子間的溝槽仿佛有“氣”在流動!
與此同時,投射在絲帛上的那條狂暴光蛇,其扭曲的軌跡竟隨之發生了一絲微不可察、卻又至關重要的偏轉!那偏轉的幅度極小,仿佛隻是巨浪中的一滴水珠改變了方向,但落在周鳴眼中,卻是一條絕境中稍縱即逝的縫隙!
“夫蒙將軍!”周鳴的聲音穿透風浪,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聽我號令!收左舷後帆三指!右舷前帆全力鼓風!舵輪…左打七分,待船首指向‘昴宿’位時,立刻回舵右滿!”
夫蒙渾身劇震。昴宿?在這墨海怒天,星辰儘隱,如何定位?!這命令近乎荒謬!但此刻,周鳴那雙映照著絲帛上瘋狂光軌的眼睛,卻散發著一種洞悉天地玄機的力量。那是無數次在晉陽城頭、郢都大殿、弭兵會場力挽狂瀾的算聖之眸!
“諾!”生死關頭,夫蒙爆發出沙場老將的全部決斷,嘶聲將命令傳下。水手們雖驚疑,卻本能地執行。沉重的船帆在狂風暴雨中艱難調整,巨大的舵輪在力士的咆哮中被艱難轉動。
“雲螭號”巨大的船體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要被這違背常理的操作撕裂。它笨拙地在浪穀中側身、扭動,船首艱難地指向周鳴所言的虛無方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轟隆——!!!”
船底猛地傳來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不是撞擊礁石,更像是什麼巨物從海底狠狠頂了上來!整艘船被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猛地向上托舉!甲板上所有人都被拋離地麵,隨即又狠狠摔落。
“觸礁了?!”季劄魂飛魄散。
“不!不對!”夫蒙死死抓住舵輪,感受著腳下傳來的奇異震動——那不是硬碰硬的碎裂感,而是一種…奇異的、帶著嗡鳴的滑行感!仿佛船底不是海水,而是塗滿了油脂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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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驚魂未定地撲向船舷。隻見“雲螭號”下方,那原本墨黑翻滾、布滿死亡漩渦的海水,此刻竟詭異地向下凹陷、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相對平穩的“水窩”。更令人駭然的是,船底覆蓋的、那些曾被認為隻是裝飾的巨大暗色金屬板鎳銅合金),此刻正散發出幽藍色的微光!它們與海底深處某些看不見的存在強磁性礦脈)產生了劇烈的呼應!一股強大的、無形的排斥力場在船底與海底礁盤之間形成!
磁斥力場!
這是周鳴在楚國雲夢澤秘煉“雷澤精金”鎳銅合金)時,結合古籍中“磁石引鐵”、“陰陽相拒”的記載,推演出的“浮空”雛形!此刻,在太平洋深處狂暴的地磁與洋流交彙點,在生死絕境的巨大壓力下,這超越時代的構想被強行激發!
“穩住!就是現在!”周鳴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緊繃。他左手依舊飛速撥動著推演盤上的石子,維持著那個精妙脆弱的磁斥平衡點。絲帛上的光蛇,在船底磁斥力場的乾擾下,其軌跡變得更加混亂狂暴,卻又被周鳴強行約束在一個狹窄的“安全通道”內。他右手的淩空演算已快到極致,金色軌跡交織成網,仿佛在編織一張束縛狂瀾的法則之網。
“雲螭號”就在這無形的排斥力托舉下,在狂暴黑潮中撕開的、那條由瘋狂光蛇軌跡標識的狹窄通道裡,以一種近乎滑翔的姿態,險之又險地擦著數座如漆黑獠牙般刺出海麵的猙獰礁石掠過!巨大的浪頭拍擊在礁石上,激起數十丈高的慘白水花,轟鳴如雷神震怒,卻再無法將星槎吞噬。
船體依舊劇烈顛簸,但那股致命的吸扯之力已然消失。前方,雖然依舊是怒海狂濤,卻已不再是絕望的深淵。
“出來了…我們…出來了!”季劄癱軟在甲板上,涕淚橫流。
夫蒙喘著粗氣,鬆開幾乎痙攣的雙手,舵輪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他抬頭望向船樓高處。周鳴依舊挺立,玄衣濕透緊貼,顯露出清瘦的脊背輪廓。方才催動秘法,顯然消耗巨大,他微微喘息著,但眼神依舊沉靜如淵。
就在這時,一個詭異的現象發生了。
烏雲被一股狂風吹開一道狹縫,一縷異常皎潔的月光如天劍般刺破黑暗,不偏不倚,正照射在周鳴濕透的後背上!那件看似普通的玄色深衣,在月華照耀下,竟顯現出無數細密繁複到極致的、流動著的暗金色紋路!它們並非刺繡,而是某種與布料融為一體的奇異材質,此刻在月華與尚未完全熄滅的“海髓珠”光芒雙重激發下,驟然亮起!
那些紋路…夫蒙、季劄,以及所有僥幸抬頭望見的水手,瞬間如遭雷擊!
它們不再是簡單的裝飾,而是構成了一幅…活的星圖!
暗金色的線條在周鳴背上流淌、交織、明滅,勾勒出從未在任何觀星台上見過的星官軌跡!星點並非靜止,它們沿著玄奧的路徑緩緩移動,其運行規律與絲帛上那條代表死亡路徑的光蛇、與推演盤上石子的輝光流動、甚至與船底那幽藍的磁光隱隱呼應!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這幅背上的星圖,其核心區域的星辰排列,竟與此刻頭頂被烏雲遮蔽、凡人根本無法窺見的真實夜空中的某片星域——尤其是那傳說中的“北辰帝車”之象——嚴絲合縫!
“啊——!”一名年老的越巫水手率先崩潰,他五體投地,額頭死死抵住濕冷的甲板,用儘全身力氣發出恐懼與敬畏交織的尖嘯:
“北辰臨凡!活…活星圖!他是活的星宿!是行走的河洛!”
這聲嘶喊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甲板上所有目睹此景的水手,無論吳人、越人,還是來自中原的武士,瞬間被一種源自遠古血脈的、對未知神力的極致敬畏所攫取!他們紛紛丟下手中的器物,不顧船身依舊搖晃,朝著船樓上那個月光中背負星河的身影,重重跪伏下去!
“活星圖!”
“玄師…是星宿下凡!”
“北辰護佑!北辰護佑啊!”
呼喊聲在風浪的餘威中顫抖,充滿了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對超越認知力量的深深恐懼。
周鳴緩緩轉過身。月光勾勒著他清臒的側臉,背上的星圖紋路漸漸隱沒於玄衣之中,隻餘下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靜靜俯視著甲板上跪倒一片的人群。他臉上並無喜色,隻有一絲極淡的、近乎虛無的疲憊,以及眼底深處,那如同無垠星海般無法測度的深邃。
他抬起手,指向驚濤駭浪之外,那片依舊被黑暗籠罩的、未知的東方海域。
“鬼哭礁已過。”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風浪與呼喊,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平靜,“前路未卜。風暴未儘。”
他收回目光,投向腳下幽深如墨的海水,仿佛能穿透那無垠的黑暗,看到那托舉星槎脫離死地的、蘊藏著巨大磁力的海底礦脈。
“磁樞之力…東溟之墟…”他低不可聞地自語,背上的星圖紋路仿佛在皮膚下微微灼熱,與某個遙遠而神秘的呼喚,隔著浩瀚的太平洋,產生著微弱的共鳴。
星槎“雲螭號”,載著背負星圖的算聖,在劫後餘生的死寂與狂熱的敬畏中,繼續駛向那深藏著瑪雅曆算與青銅海圖之謎的、風暴未息的東方。而船底那幽藍的磁光,如同一個不滅的烙印,昭示著一條由數學與磁力鋪就的、通往新世界的航路,已在滔天巨浪中,悄然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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