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暖爐燃得正旺,銀炭的香氣混著安息香在空氣中彌漫,將殿內烘得如暮春時節。李瑁立於丹陛之下,玄色朝服的下擺輕輕掃過金磚地麵,留下極淡的痕跡——那是從河北帶回的塵土,他特意沒讓內侍擦去,仿佛這樣就能將千裡之外的土地氣息留在身邊。
“陛下,”他微微躬身,聲音沉穩,“河北諸州的流民登記冊已整理完畢,共收錄十二萬七千三百餘人,其中有三萬餘戶願意返鄉務農。臣已讓各州府備好農具與種子,就等開春解凍便能耕種。”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冊子,雙手捧著遞上前。
內侍接過冊子呈給玄宗,玄宗翻開幾頁,見上麵字跡工整,每一戶的人口、耕地、所需種子數量都標注得清清楚楚,不由頷首:“你做事,朕向來放心。”他指尖劃過“滄州青縣”一欄,那裡密密麻麻記著二十餘戶孤寡老人的姓名,旁邊用朱筆注著“已安排鄉鄰照拂”,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這些細節,虧你能想到。”
李瑁低頭道:“百姓之事無小事。臣在滄州時,見一位老婆婆守著空蕩蕩的屋子,說兒子戰死了,自己又種不動地,便想著若不妥善安置,怕是開春也沒人願留。”他頓了頓,想起那老婆婆顫巍巍塞給他的柿餅,至今齒間仿佛還留著那份清甜,“臣已讓各州府篩選出有經驗的老農,組成幫扶隊,一對一教新歸鄉的百姓打理田地。”
“好,好一個‘百姓之事無小事’。”玄宗將冊子遞給張九齡,“宰相看看,這便是我大唐的少年郎,既有鋒芒,又存仁心。”
張九齡接過冊子,仔細翻閱,不時點頭稱讚:“榮王殿下不僅清剿了叛匪餘孽,更能安撫民心,此乃治本之策。臣注意到,殿下在趙州推行的‘以工代賑’之法頗為精妙——讓流民參與修水渠、築堤壩,既能解決溫飽,又能興修水利,一舉兩得啊。”
殿內頓時響起一片附和之聲。吏部尚書捋著花白的胡須,感慨道:“想當年,太宗皇帝平定突厥,靠的是鐵騎;如今榮王安定河北,靠的是民心。這才是江山穩固的根本啊。”
李瑁剛要謙遜幾句,殿外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楊玉環領著幾名宮女端著食盒走進來。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宮裝,裙擺上用銀線繡著細密的纏枝紋,行走時衣袂輕揚,宛如月下流螢。“陛下,各位大人,”她屈膝行禮,聲音柔婉如琴音,“聽聞榮王殿下從河北歸來,臣妹特意讓人做了些河北風味的點心,給大家嘗嘗鮮。”
宮女們將食盒一一打開,裡麵是熱氣騰騰的蒸糕、酥脆的胡麻餅,還有用新磨的豆粉做的驢打滾。楊玉環拿起一塊蒸糕,遞到李瑁麵前,眼波流轉:“這是用趙州新麥做的,殿下嘗嘗,比長安的麥粉是不是更清甜些?”
李瑁接過蒸糕,指尖不經意觸到她的指尖,兩人都微微一頓,隨即各自移開目光。李瑁咬了一口,溫熱的米香混著淡淡的棗泥甜味在口中散開,確實帶著河北麥田的質樸氣息,他笑道:“不錯,比長安的多了些煙火氣。”
“煙火氣才好呢,”玄宗接過楊玉環遞來的胡麻餅,咬了一大口,“說明百姓能安穩過日子了。瑁兒,你在河北時,可聽說民間給你編了歌謠?”
李瑁一愣,隨即有些不好意思:“臣略有耳聞,不過是百姓抬舉。”
“什麼抬舉,”戶部侍郎笑著插話,“臣昨日收到滄州刺史的奏報,說當地孩童都在唱‘榮王來,溝渠通;榮王走,糧倉豐’,這可是實打實的民心啊。”
眾人哄笑起來,殿內氣氛愈發輕鬆。李瑁看著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在河北的那些日夜:在趙州疫區,他和醫官們一起熬藥,汗水浸濕了衣背,卻在看到病患退燒時覺得一切都值;在滄州城外,他和士兵們一起加固堤壩,手掌磨出了血泡,卻在看到百姓們送來的熱湯時感到溫暖;在青縣的田埂上,他跟著老農學看墒情,泥土沾滿了褲腳,卻在聽聞來年畝產預估時滿心歡喜。
“陛下,”李瑁忽然開口,目光明亮,“臣此次在河北,發現許多荒地因缺水而閒置。臣想開春後帶人去疏浚河道,再修幾座水庫,這樣即便遇上旱年,莊稼也能有收成。”
“準了。”玄宗毫不猶豫,“需要多少人力、糧草,儘管跟戶部提。朕還聽說,你想在河北推廣水稻種植?”
“是,”李瑁點頭,“江南的稻種產量高,臣已讓人從蘇州調了些良種,打算先在滄州試種。若是成功,便能讓河北百姓多些收成。”
張九齡撫掌道:“此乃利國利民之舉!臣願讓戶部全力配合,調撥農具、種子,再派幾名農官協助殿下。”
“臣也願舉薦幾位熟悉水利的官員,隨殿下同去。”工部尚書也出列附和。
一時間,殿內官員紛紛建言獻策,有的提議派軍醫隨行以防疫病,有的願意捐贈新式農具,還有的自請前往河北協助推廣農技。李瑁一一記下,心中暖意湧動——這便是大唐的朝堂,縱有分歧,卻總能在為百姓謀福祉的事上同心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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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玉環靜靜站在一旁,看著李瑁被眾人圍繞,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她想起前幾日收到李瑁從河北寄來的信,信裡說“滄州的星空很低,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像極了小時候和你在長安城外看的那樣”,那時她便回信說“等你回來,我們再去城外看星星”。
宴席設在偏殿時,夜色已深。宮燈如晝,映得滿殿通明。李瑁坐在玄宗身邊,麵前的食盤裡堆著楊玉環特意為他留的蒸糕和胡麻餅。玄宗興致頗高,讓樂師奏起《霓裳羽衣曲》,宮女們隨著樂聲翩翩起舞。
“瑁兒,”玄宗舉杯,“你可知,當年太宗皇帝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在河北做的事,便是在固舟啊。”
李瑁舉杯回敬:“臣不敢與太宗皇帝相比,隻願百姓能安居樂業,大唐能長治久安。”
酒過三巡,李瑁起身告辭,楊玉環借口更衣,悄悄跟了出來。宮道上,月光灑在積雪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開春去河北,當真不帶些隨從?”楊玉環輕聲問,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帕子。
“帶幾名農官和士兵就夠了,人多了反而累贅。”李瑁望著遠處的宮牆,“你呢?留在長安好好待著,等我回來給你帶河北的新麥。”
楊玉環嗔了他一眼:“誰要你的新麥,我是想說,河北春寒,記得多帶些厚衣裳。還有,那批從蘇州調的稻種,我讓人用棉絮裹好了,放在你府裡的庫房,彆忘了帶上。”
李瑁心中一暖,笑道:“知道了,管家婆。”
“誰是管家婆!”楊玉環跺了跺腳,卻被他順勢握住了手。
宮道上的積雪被兩人踩得咯吱作響,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一下,兩下……像是在為這靜謐的夜,敲打著溫柔的節拍。李瑁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輕聲說:“等河北的稻子熟了,我來接你去看麥浪。”
楊玉環臉頰微紅,輕輕“嗯”了一聲,眼中卻亮得像落滿了星光。她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正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這片土地,而她願意等,等他帶著滿身麥香歸來,等那片由他親手澆灌的河北田野,迎來金黃的豐收。
殿內的歡宴仍在繼續,殿外的月光依舊皎潔。李瑁望著遠處沉睡的長安城,心中充滿了力量——他要讓河北的水渠流過每一寸乾涸的土地,讓新稻種在每一片荒地上生根發芽,讓那些曾流離失所的百姓,都能在田埂上笑著收獲。這或許比在戰場上斬將奪旗更平凡,卻更能讓這片土地真正安寧。
他握緊了楊玉環的手,仿佛握住了此刻的溫暖與未來的希望。然而,就在李瑁籌備前往河北之事時,一封加急密報打破了這份寧靜。密報顯示,河北境內有一股神秘勢力暗中活動,似在煽動百姓反對修渠和推廣水稻種植。李瑁眉頭緊鎖,意識到此次河北之行恐生變數。
次日早朝,李瑁將此事告知玄宗。玄宗臉色一沉,“有人不願看到河北變好,你此去多加小心。”李瑁抱拳領命,“陛下放心,臣定將查明真相,保河北太平。”
楊玉環得知消息後,擔憂地看著李瑁,“此去凶險,你一定要平安歸來。”李瑁輕撫她的發梢,“放心,我定會排除萬難,實現讓河北百姓豐收的承諾。”
數日後,李瑁帶著隨從踏上了前往河北的征程。他深知前方路途艱險,但為了百姓的福祉,為了那片充滿希望的土地,他無所畏懼。望著遠方,他的眼神堅定而決絕,似要將一切阻礙都踏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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