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暮春帶著槐花的甜香,飄進政事堂的窗欞。李瑁將新擬的《州府權限劃分案》推到案中央,朱筆在“財權三分”四個字上重重圈了一圈——稅銀征收歸中央,地方建設用度由巡查使監督,賑災款則由州縣與惠民倉共管。案頭並排放著兩份輿圖,一份標注著改革派掌控的關中、江南,另一份用墨筆圈出守舊派殘餘盤踞的河北道,中間那片漸趨清晰的淡藍,是徹底倒向革新的中原各州。
“係統提示:朝堂權力平衡指數68,較上月提升12點,但河北道士族私兵數量上升,需警惕局部衝突。”腦海中的聲音剛落,門外傳來靴底叩地的脆響,宋璟捧著河北道的密報進來,眉頭擰成了疙瘩。
“殿下,博陵崔氏在定州招了三千‘護莊兵’,說是防備流寇,實則按軍製操練。”密報上附著一幅草圖,護莊兵的鎧甲樣式與邊軍無二,為首的將領竟是前韋陟麾下的郎將。宋璟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們還截斷了運往幽州的賑災糧,說‘新製未及河北,不必遵長安號令’。”
李瑁指尖在定州的位置敲了敲,那裡是連接關中與東北的咽喉。去年裁撤河北道冗餘官吏時,崔氏便以“邊地不穩”為由抵製,如今見改革在中原見效,終於露出了獠牙。他忽然想起上月崔器送來的“族規補錄”,博陵崔氏的旁支雖已歸附,主脈仍像埋在土裡的老樹根,稍不留意就會盤根錯節地纏上來。
“讓幽州節度使派一支輕騎,偽裝成漕幫護送糧隊。”李瑁在輿圖上劃了條弧線,從幽州繞太行山脈至定州,“再讓百草穀的醫女去定州‘義診’,摸清護莊兵的布防。切記,隻護糧,不衝突。”
宋璟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殿下不打算硬碰硬?”
“河北道的士族,就像深秋的柿子,看著硬,實則內裡已開始軟了。”李瑁翻開定州的戶籍冊,“去年旱災,崔氏糧倉私藏了三萬石糧,卻看著百姓逃荒。如今咱們的賑災糧送進去,就是要讓定州人看看,誰才真的在乎他們。”他頓了頓,補充道,“讓巡察使把崔氏的糧賬抄一份,貼在定州城門口——賬本,有時候比刀槍管用。”
三日後,定州傳來消息。漕幫護送的糧隊剛到城門,就被護莊兵攔下,雙方劍拔弩張之際,圍觀的百姓忽然騷動起來。有人指著牆上的糧賬大喊:“崔家糧倉裡有糧!他們不給咱們吃,還攔朝廷的救命糧!”憤怒的人群湧上前,護莊兵的陣型頓時亂了,為首的郎將見勢不妙,竟策馬逃回了莊園。
“百姓砸了崔氏的莊園大門,找出的糧食夠全城吃半年。”密報上的字跡帶著興奮,“醫女說,現在定州的孩童都在唱‘朝廷糧,暖肚腸;崔家糧,黑心肝’。”
李瑁將密報遞給裴寬時,這位老臣正核對著新到的鹽鐵稅。賬冊上,河北道的私鹽交易量比上月降了四成,旁邊用小字注著:“商戶自治會在滄州成立,胡商與本地鹽戶共查私鹽,成效顯著。”
“民心這杆秤,終究是準的。”裴寬的山羊胡顫了顫,“昨日崔器來戶部,說博陵崔氏的主脈派了人來長安,想求見殿下,說願意‘遵守新製,共護河北’。”
“讓他們先把私兵解散了再說。”李瑁望著窗外的槐花,“新的權力平衡,不是讓他們苟延殘喘,是要讓他們明白,朝堂之上,唯有國法,沒有家法;天下之間,唯有民心,沒有族規。”
朝堂的風向,在定州之事後愈發清晰。早朝時,曾對改革緘口不言的吏部尚書鄭繇,竟主動奏請在河北道設“巡查使司”,還舉薦了三位寒門出身的官員。“臣查過這三人的考成,”鄭繇展開履曆,“在關中試點時,一人清退隱田兩千畝,一人興修水渠十裡,都是能吏。”
玄宗看著階下的官員,忽然笑道:“鄭卿從前總說‘寒門難擔大任’,今日倒成了他們的舉薦官?”
鄭繇的臉微微發紅:“陛下,臣從前是被世家的門楣迷了眼。如今見榮王用人隻看實績,才知‘英雄不問出處’這話,實在是至理。”他轉向李瑁,拱手道,“殿下若信得過,吏部願將官員考核權與巡察使司共管,絕不再讓世家壟斷仕途。”
李瑁心中微動。鄭繇出身滎陽鄭氏,是關東士族的代表人物,他的轉向,意味著中立派中最頑固的“門第派”開始鬆動。係統麵板上的權力圖譜裡,河北道的墨色正漸漸褪去,淡藍的革新色像潮水般漫過去,雖仍有斑駁,卻已連成一片。
退朝後,鄭繇在宮門口攔住李瑁,遞上一卷《關東士族名錄》。“這上麵的家族,”他指著其中幾處,“與博陵崔氏素有嫌隙,若能許他們參與商戶自治,定能製衡崔氏。”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臣知殿下不喜結黨,但對付盤根錯節的舊勢力,需用‘以士族製士族’的法子。”
李瑁接過名錄,見鄭繇在“清河張氏”旁寫著“掌河北漕運,可聯”,在“範陽盧氏”後注著“家有鹽井,需防”,字裡行間都是權衡。他忽然想起玄宗說的“帝王治國如寫字,有筋骨也要有血肉”,新的權力平衡,或許正是這般——用革新的筋骨撐起框架,再用靈活的權衡填充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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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尚書的法子,臣記下了。”李瑁將名錄收好,“但有一條,無論聯誰防誰,都得守新製的規矩。清河張氏若想掌漕運,就得按‘商戶自治’的規矩來,賬目必須公開;範陽盧氏的鹽井,巡查使要每月核查,少一兩鹽都得說清。”
鄭繇拱手道:“殿下放心,臣已與他們說定,若違新製,任憑處置。”
夏日的長安,惠民坊的槐樹下總聚著一群老者。張婆婆捧著新領的夏衣,聽說書先生講“定州糧案”,講到百姓湧砸崔氏莊園時,滿街的人都拍著巴掌叫好。“還是榮王有辦法,”張婆婆抹著笑出來的淚,“那些世家大族,從前誰敢惹?如今也得乖乖聽朝廷的。”
隔壁的啟蒙堂裡,先生正教孩子們讀新刻的《新製三字經》:“官清濁,看考成;民安樂,靠均平。”狗剩捧著課本,小臉上滿是認真,他的課本封麵畫著個天平,一邊是稻穀,一邊是銅錢,底下寫著“公平”二字。
李瑁站在巷口,看著這尋常的人間煙火,忽然覺得心中踏實。係統提示“權力平衡穩定性評級:中等”,意味著仍有風險,但他知道,這種平衡已不再是脆弱的紙糊窗戶,而是有了民心做根基的土牆——雖仍怕暴雨,卻已能擋住尋常風雨。
七月初七的鵲橋會上,玄宗邀李瑁共登勤政樓。樓下的廣場上,改革派與中立派的官員正圍著看新造的“水力織布機”,那是蘇頲按李瑁給的圖紙改良的,比舊式織機快了三倍。鄭繇正給崔器講解織機的原理,兩人湊得極近,從前的門第之見仿佛被織機的棉線織在了一起。
“你看他們,”玄宗指著樓下,“鄭繇與崔器,一個關東士族,一個博陵旁支,從前見麵都不說話,如今卻能湊在一起說織機。這就是你要的平衡吧?”
“是,也不是。”李瑁望著遠處的終南山,“臣要的,不是官員之間的平衡,是國法與民心的平衡,是革新與傳承的平衡。就像這織布機,既要用新的機括,也離不得老的棉線,這樣織出的布才又密又牢。”
玄宗笑著點頭,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枚玉印,印文是“協理萬機”四個字。“這印,你拿著。”他將玉印塞進李瑁手中,“河北道的巡察使司,由你直接管轄;商戶自治會的章程,你可先行擬定,再報朕批。但記住,”他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權力這東西,就像騎烈馬,攥得太緊會被甩下來,放得太鬆會跑丟,你得拿捏好分寸。”
李瑁握緊玉印,冰涼的玉質裡仿佛滲著溫度。他知道,這枚印既是信任,也是提醒——新的權力平衡,終究要在皇權的框架內運行,就像江河可以奔流,卻不能漫過堤壩。
夜色降臨時,勤政樓的燈火照亮了廣場。織機的哢嗒聲與百姓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鮮活的歌謠。李瑁站在樓欄邊,看著遠處坊市漸次亮起的燈籠,忽然想起係統裡的“大唐未來圖譜”,那上麵的光芒正從長安向外擴散,照亮了河北道的漕運,照亮了江南的稻田,也照亮了無數人眼裡的希望。
他輕輕摩挲著“協理萬機”的玉印,心中清楚,新的權力平衡隻是暫時的安寧。守舊派的殘餘仍在暗處窺伺,河北道的士族或許還會反撲,甚至改革派內部也可能滋生新的矛盾。但隻要守住那份“以民為本”的初心,握緊國法與民心這杆秤,無論遇到什麼挑戰,這來之不易的平衡,總能像夏夜的星光,在風雨過後,重新灑滿大唐的天空。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下,沉穩而有力,像在為這新的平衡,敲下堅實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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