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之巔的觀日台,積雪尚未消融,青石板上結著一層薄冰。掌門嶽長風背對著崖下的雲海,指尖撚著一封皺巴巴的信紙,信紙邊緣的火漆已被反複摩挲得脫落——那是破風堂林小七派人送來的“挑戰書”,字跡潦草卻透著鋒芒:“三月初三,長安城外論劍,若華山派不敢接,便將勾結黑風寨的賬,一筆一筆記在江湖榜上。”
“掌門,這等黃口小兒的胡言,何必當真?”身後的執法長老馮修遠跺了跺腳上的雪,玄色道袍下擺沾著冰碴,“咱們華山派立派三百年,豈是幾個毛賊能撼動的?依我看,直接派弟子去長安,把那破風堂的窩給端了,省得他們在江湖上妖言惑眾。”
嶽長風轉過身,鬢角的白發在寒風中飄動。他手裡的信紙,分明還能聞到淡淡的藥味——那是蘇眉的“醉仙散”留下的氣息,上個月獨眼狼在山門受審時,便是被這藥散製住了內力。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娃,竟能配出克製紫霞功的藥,這讓他想起十年前,神醫孫思邈曾告誡過:“江湖之險,不在刀劍,在人心思變。”
“端了他們的窩?”嶽長風冷笑一聲,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馮長老忘了?上個月你們去潼關拿人,反被林小七用鐵尺鎖了十三柄長劍,弟子們回來都不敢聲張。現在江湖上都在傳,‘華山劍法不如破風鐵尺’,若是再動粗,豈不正中他們下懷?”
觀日台另一側,幾個年輕弟子正竊竊私語。三弟子李青捧著劍譜,眉頭緊鎖:“師父,我聽說破風堂在長安開了家藥鋪,給窮人看病不要錢,還教街頭藝人練粗淺的拳腳防身……好多底層的江湖人都向著他們,咱們若是硬來,怕是會失了人心。”
馮修遠眼睛一瞪:“人心?江湖的規矩是靠門派立的!當年若不是咱們華山派牽頭,平定了秦嶺的匪患,這些底層螻蟻哪有活路?現在翅膀硬了,就想翻過來咬主子?”他轉向嶽長風,語氣急切,“掌門,不能再等了!嵩山、武當都已派人來問,若是咱們拿不下破風堂,他們就要親自出手——到時候,華山派在五嶽劍派裡的臉麵,可就徹底沒了!”
嶽長風望著崖下翻湧的雲海,忽然想起林小七信裡的話:“江湖榜”。那是破風堂在洛陽城牆上貼出的榜單,用朱砂筆寫著各大門派的“齷齪事”:嵩山派強占鏢局的地盤,武當派俗家弟子放高利貸,甚至連少林都被記了一筆“包庇惡僧”。這榜單每隔十日更新一次,被江湖人抄錄傳看,比官府的布告還要靈驗。
“三月初三……”嶽長風捏緊了信紙,指節泛白,“便在長安城外的灞橋,接了他們的挑戰。但不是為了爭勝負,是要讓江湖人看看,到底誰在破壞規矩,誰在真正護著江湖。”
消息傳到武當山時,紫霄宮的銅爐正飄著檀香。掌門紫陽真人展開嶽長風的信,目光落在“江湖榜”三個字上,眉頭微微蹙起。旁邊的清風道長正在擦拭拂塵,銀絲般的拂塵穗子上還沾著長安的雪:“掌門,那破風堂的林小七,據說用的鐵尺是西域工匠打的,上麵刻著波斯文的符咒,這分明是崇洋媚外,壞我中原武學的根基!”
紫陽真人放下信紙,拿起桌上的《太極拳經》,書頁間夾著一張從洛陽帶回的“江湖榜”,上麵用紅筆圈著武當派的條目:“武當弟子張啟,在襄陽開設‘利生錢莊’,月息三分,逼死商戶三家。”
“張啟是你座下的弟子,可有此事?”紫陽真人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清風道長臉色一白,忙道:“那三家商戶本就欠了賭債,張啟隻是按規矩討債……”
“什麼規矩?”紫陽真人將榜單拍在案上,“武當的規矩,是‘以武輔仁’,不是讓弟子靠著師門名號,去盤剝百姓!去年破風堂在襄陽砸了錢莊,百姓在門口放了三天鞭炮,你以為江湖人看不到?”
他起身走到丹陛前,望著殿前的銅鶴:“傳我令,將張啟廢去武功,逐出山門;‘利生錢莊’的賬目,由戒律堂清查,多收的利息,加倍還給百姓。至於華山的挑戰,讓清虛帶三十名弟子去長安,隻觀戰,不插手——咱們倒要看看,這破風堂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清風道長喏喏退下,心裡卻憋著一股氣。他回到偏殿,立刻寫了封信,讓心腹弟子快馬送往嵩山——嵩山派掌門左冷禪性情剛猛,最見不得後輩放肆,若是他能出手,定能將破風堂碾得粉碎。
此時的嵩山,封禪台上火把通明。左冷禪赤著上身,正練著“寒冰掌”,掌心騰起的白氣在火光中凝成霜花。他接過清風道長的信,隻掃了一眼便扔在地上,用腳碾得粉碎:“武當的膽小鬼,自己不敢動手,倒來挑唆我嵩山?”
旁邊的大弟子勞德諾躬身道:“師父,破風堂在洛陽招兵買馬,據說已聯絡了丐幫的淨衣派和漕幫的水手,若是讓他們成了氣候,怕是會動搖咱們在中原的根基。”他遞上一份密報,“弟子查到,林小七的鐵尺技法,竟與三十年前‘無影門’的鎖喉功有些相似,而無影門當年正是被咱們五嶽劍派聯手剿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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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冷禪猛地收掌,掌心的白氣瞬間消散:“無影門的餘孽?難怪如此囂張!”他抓起桌上的令旗,狠狠插在地上,“傳我令,派一百名弟子,喬裝成尋常江湖人,三月初三去灞橋,若是破風堂敢露麵,便就地格殺,不必留情!”
勞德諾遲疑道:“師父,若是傷了華山派的人……”
“傷了便傷了!”左冷禪眼中閃過狠厲,“嶽長風優柔寡斷,早就該讓出五嶽盟主的位置。這次正好借破風堂的手,讓他看看,誰才配執掌江湖規矩!”
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江湖。丐幫總舵的議事廳裡,汙衣派和淨衣派吵成一團。淨衣派長老主張幫破風堂,說他們分漕糧給災民,是俠義之舉;汙衣派卻怕得罪嵩山派,畢竟丐幫的分舵大多在中原,若是被打壓,日子不會好過。
漕幫的船老大們則在運河上碰頭,三十艘貨船並排停在水麵,船頭的燈籠映著“破風堂”三個字。“林小七幫咱們奪回了被鹽霸搶去的船,這份情不能忘。”揚州分舵的舵主拍著桌子,“三月初三,咱們派五十個水性好的兄弟去灞橋,若是嵩山派敢動粗,就把他們的船鑿沉在渭河裡!”
長安城裡,氣氛更是緊張。西市的江湖人摩拳擦掌,有的押注華山派贏,有的則偷偷給破風堂送傷藥。波斯商隊的掌櫃托人給林小七送去兩柄西域彎刀,說“若是贏了,香料分文不取”;甚至連不良人都在暗中調派人手,京兆府尹親自下令:“三月初三,灞橋周圍的兵丁全部撤崗,江湖事,江湖了。”
李瑁在政事堂看到情報司的密報時,正在看蘇明遠送來的新式織布機圖紙。密報上詳細記錄了各門派的動向,連左冷禪派弟子喬裝的事都寫得清清楚楚。魏叔玉在旁道:“殿下,要不要讓不良人出麵調解?若是真打起來,怕是會傷及無辜。”
李瑁搖了搖頭,指尖在圖紙上的齒輪處畫了個圈:“你看這織布機,舊的機子織不出新花樣,就得靠新的齒輪帶動。江湖也一樣,老規矩若是護不住公道,自然會有人來改。”他頓了頓,補充道,“讓不良人在灞橋周圍設暗哨,若是嵩山派真敢下殺手,就按‘持械鬥毆’拿人——記住,隻拿行凶的,不管誰輸誰贏。”
三月初三這天,灞橋兩岸擠滿了人。河東岸,華山派弟子穿著統一的青色勁裝,劍穗在風中飄動;河西岸,破風堂的年輕人大多穿著短打,腰間的鐵尺、藥囊、巨斧透著一股野勁。遠處的柳樹下,武當、嵩山的弟子隱在人群裡,眼神各有不同。
林小七站在橋頭,手裡的鐵尺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嶽掌門,今日不是來比劍法的,是來算筆賬。華山派若肯把這些年收受的賄賂還給百姓,把勾結匪類的弟子交出來,咱們就此作罷,如何?”
嶽長風身後的馮修遠怒喝:“放肆!我華山派的事,輪得到你這黃口小兒置喙?”說罷拔劍出鞘,劍氣直逼林小七麵門。
林小七不退反進,鐵尺“噌”地彈出,精準地鎖住了劍脊。兩人一攻一守,身影在橋上交錯,引得兩岸陣陣驚呼。蘇眉站在林小七身後,手裡的藥粉隨時準備出手;趙虎則盯著人群裡的嵩山弟子,巨斧扛在肩上,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
激鬥中,馮修遠的長劍忽然變招,直刺林小七心口——這是華山派禁招“奪命十三式”,本是對付魔教妖人用的。林小七瞳孔一縮,鐵尺急轉,竟順著劍刃滑上,“哢”地一聲鎖住了馮修遠的手腕。
“華山派就是這樣跟晚輩論劍的?”林小七的聲音傳遍兩岸,“用禁招,耍陰招,難怪要勾結黑風寨!”
馮修遠又羞又怒,正想運起紫霞功掙脫,忽然覺得手腕一麻——蘇眉的藥粉不知何時已撒到他的袖口。內力一滯,鐵尺便壓了下來,長劍“當啷”落地。
就在這時,人群裡忽然衝出數十條黑影,個個手持短刀,直撲林小七——正是嵩山派的弟子!趙虎大吼一聲,巨斧橫掃,逼退了最前麵的幾人,破風堂的年輕人紛紛拔刀,與黑影戰在一處。
嶽長風臉色驟變:“左冷禪好大的膽子!”他拔劍出鞘,“華山弟子聽令,護住破風堂的人,不許嵩山派在此撒野!”
兩岸頓時大亂。武當弟子雖按兵不動,卻悄悄堵住了嵩山弟子的退路;丐幫的汙衣派不知何時繞到了黑影身後,用打狗棒法纏住了他們的手腳;漕幫的水手則在橋下放了幾艘小船,防止有人跳水逃脫。
林小七看著亂戰的場麵,忽然吹了聲口哨。破風堂的人聽到信號,紛紛後退,讓出一片空地。他撿起地上的華山長劍,擲還給嶽長風:“嶽掌門,現在信了?真正想毀了江湖的,不是我們這些想守公道的,是那些藏在規矩後麵的齷齪。”
嶽長風接住長劍,望著滿地哀嚎的嵩山弟子,又看看兩岸百姓憤怒的目光,忽然歎了口氣。他轉身對馮修遠說:“傳令下去,清查門中賬目,凡有貪腐者,一律嚴懲。”
夕陽西下時,灞橋兩岸漸漸平靜。嵩山弟子被捆成一串,由華山弟子看管,等著左冷禪來領人;破風堂的年輕人則幫著收拾戰場,給受傷的人敷藥。林小七站在橋上,望著遠處的長安城,忽然覺得,今天的論劍,沒有輸家。
而在皇城的角樓上,李瑁看著灞橋的方向,手裡捏著情報司剛送來的消息:各大門派已開始自查門規,江湖榜上的新條目,比往日少了一半。他笑了笑,轉身走下城樓——江湖的風雨,終究要江湖人自己平息,他要做的,隻是守好那道“國法”的底線,讓公道,能在陽光下生長。
暮色漸濃,灞橋的燈火亮了起來。林小七和嶽長風並肩站在橋上,身後是破風堂和華山派的弟子,正一起烤著篝火,分享著乾糧。遠處傳來漕幫水手的歌聲,粗獷而豪邁,像是在為這江湖的新秩序,唱一首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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