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閣樓裡昏黃的光線,塵埃漂浮的軌跡,甚至林燃火種那劇烈波動的光芒,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的全部感知,他存在的全部意義,都死死地聚焦在那架蒙塵的、歪斜的、機頭上用稚嫩筆觸寫著“小雨”二字的舊報紙紙飛機上。
小雨…
這兩個字,像是一把生鏽的、卻精準無比的鑰匙,狠狠刺入他火種的最深處,撬開了那被剝離淨化後近乎空白的記憶基底,觸動了某些最原始、最不容磨滅的…東西。
不是清晰的畫麵,而是一種…感覺。一種混合著午後陽光的溫度、舊報紙的油墨氣味、蠟筆的粗糙觸感、還有一個小女孩銀鈴般笑聲的…溫暖而心碎的熟悉感。
這感覺如此強烈,如此真實,與他火種核心那“尋找妹妹”的執念產生了劇烈的共鳴,以至於整個火種都發出了嗡鳴,光芒不受控製地明滅閃爍。
這裡…為什麼會有小雨的紙飛機?這個寫著她名字的、顯然出自孩童之手的造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詭異的、廢棄的閣樓裡?
這個閣樓…又到底是什麼地方?
之前的純白秩序空間充滿敵意,試圖將他同化。而這裡…雖然破敗,卻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停滯與悲傷,還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仿佛…仿佛他曾經在某個遙遠的、被遺忘的夢裡,到過類似的地方。
是那個將他從純白空間救走的古老意念的棲身之所?還是…另一個陷阱?
警惕性再次升起。林燃強迫自己從劇烈的情緒波動中冷靜下來。火種的光芒微微內斂,感知如同無形的觸須,小心翼翼地向著四周延伸,探查著這個狹窄空間的一切細節。
積塵很厚,仿佛數十年無人踏足。木頭腐朽的氣味真實而刺鼻。那些堆放的雜物——斷裂的桌椅、鏽蝕的鐵箱、發黃的書籍——都帶著漫長時光流逝的痕跡,不像幻象。
他的感知掃過那些發黃的書籍封麵。字跡大多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認出一些書名:《星穹寓言》、《基礎代碼邏輯》、《花園培育手冊》…這些書名風格迥異,顯得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張小書桌。除了那架紙飛機,桌上還散落著幾支褪色的蠟筆,一個打開的鐵皮鉛筆盒,裡麵放著幾根鏽蝕的鉛筆頭,還有一本攤開的、畫滿了稚嫩塗鴉的練習本。
練習本上的塗鴉,大多是歪歪扭扭的花朵、太陽、還有…三個手拉手的火柴人?旁邊同樣用藍色蠟筆寫著歪斜的字:爸爸,哥哥,我。
轟——!!!
又是一股強烈的、帶著酸楚的熟悉感衝擊著林燃的火種!這三個火柴人的畫法…他好像…見過?不,不僅僅是見過,是…記得!在某個被遺忘的角落,小雨曾舉著類似的畫,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記憶的碎片如同沉船般從意識的深淵中浮起,模糊卻沉重。
這裡…這裡的一切…難道和小雨有關?!
就在這時——
咯吱…
一聲極其輕微、卻在這絕對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的…木頭摩擦聲,從閣樓那低矮的、通往樓下的木門方向傳來。
聲音很輕,像是有人極其小心地踩在了樓梯上。
林燃的火種瞬間繃緊!光芒徹底內斂,如同熄滅的炭火,所有的感知都收縮到極致,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同樣積滿灰塵的木門。
是誰?是那個救了他的古老意念?還是…彆的什麼東西?
咯吱…又是一聲。更近了。對方似乎正在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沿著樓梯上樓。
林燃的火種悄無聲息地飄到一堆破舊的箱子後麵,將自己隱藏起來,隻留下一絲最細微的感知觀察著門口。
等待。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那上樓的聲音卻停止了,仿佛對方也停了下來,在傾聽,在猶豫。
閣樓裡隻剩下林燃火種那並不存在的“心跳”聲,在死寂中擂鼓。
終於——
哢噠。
老舊的木質門閂,從外麵被輕輕撥開的聲音。
門,被極其緩慢地、帶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推開了一條縫隙。
昏黃的光線從門縫中滲入,在地上拉出一道細長的光帶。灰塵在光帶中飛舞。
一個…身影,側著身子,極其謹慎地從門縫中擠了進來。
首先映入林燃感知的,是一頭如同枯萎海草般、缺乏光澤的灰白色長發,隨意地披散著,遮住了大半麵容。身影並不高,顯得有些瘦削,穿著一件過於寬大的、洗得發白的亞麻色長袍,長袍下擺沾著些許汙漬和灰塵。
對方的動作帶著一種極度的…警惕和…疲憊。像是長期生活在恐懼和壓力下,每一個動作都經過精心計算,以儘量減少聲音和能量的消耗。
她從身形和長發判斷)進入閣樓後,並沒有立刻四處張望,而是第一時間反手輕輕將門推回,重新閂好,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疼。然後,她才背靠著門板,仿佛脫力般緩緩滑坐到地上,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悠長而疲憊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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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她才微微抬起頭,灰白的長發向兩側滑落,露出了…一張被歲月和疲憊刻滿痕跡的臉。
她的年齡看起來難以判斷,可能三十,也可能五十。臉色蒼白,嘴唇缺乏血色,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雙極其疲憊、卻異常清澈的深褐色眼眸,此刻正失焦地望著閣樓昏黃的屋頂,眼底深處沉積著化不開的哀傷與…一種近乎麻木的堅韌。
她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林燃火種的存在。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抱著膝蓋,像一尊凝固的雕塑,與這閣樓的衰敗氣息融為一體。
林燃的火種隱藏在箱子後,不敢有任何波動。這個女子…是人類?還是某種擬態?她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能量波動,就像…一個純粹的、疲憊的凡人。但她能出現在這裡,這個詭異的、似乎位於“深淵隔膜”彼岸的空間,本身就極不尋常。
女子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像是積蓄了足夠的力氣,緩緩站起身。她開始在這狹窄的閣樓裡移動,動作輕車熟路,仿佛重複過無數次。
她走到一個鏽蝕的鐵皮箱子前,熟練地打開,從裡麵取出半塊用油紙包裹著的、看起來堅硬無比的黑麵包,又拿出一個小小的水囊,仰頭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她走到那扇唯一的小窗前——窗戶被木板釘死了,隻留下幾道縫隙透入昏黃的光——透過縫隙,警惕地向外望了很久,眉頭緊緊蹙起,似乎在觀察著什麼,又像是在躲避什麼。
最後,她走到了那張小書桌前。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架舊報紙紙飛機上。
那一刻,林燃清晰地“看”到,女子那疲憊麻木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極其複雜的、難以形容的神情。那是一種混合著無儘溫柔、巨大悲傷、以及一絲微弱到幾乎熄滅的…懷念。
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去紙飛機上的灰塵,仿佛在觸碰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她的指尖停留在那個藍色的“小雨”名字上,久久沒有移動。
一滴晶瑩的、無聲的淚水,從她深褐色的眼眸中滑落,滴落在積塵的地板上,暈開一個小小的深色痕跡。
她沒有發出任何啜泣聲,隻是肩膀微微顫抖著,承受著那無聲的悲痛。
林燃的火種在這一刻劇烈震動!這個女子…認識小雨?!她為什麼對著小雨的紙飛機流淚?!她和妹妹是什麼關係?!
強烈的疑問和一絲莫名的悸動,讓林燃幾乎要控製不住現出身形。
就在這時——
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