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時，第七次時空校準終於完成。
全息投影裡，公元前1046年的孟津渡口像塊被歲月浸泡的青銅鏡，河風掠過像素構成的蘆葦蕩，竟能聽見模擬出的颯颯聲。
他扯掉貼在太陽穴的神經接駁貼，金屬味的汗水順著下頜線滴在"溯源者號"的操控台，在幽藍的光線下洇出深色痕跡。
"最後確認：目標時空錨點東經112°34"，北緯34°55"，時間窗口牧野之戰前夜。"ai的電子音帶著電流雜音，"能量儲備72，建議放棄冗餘觀測設備。"
青林踹開腳邊的工具箱，露出藏在裡麵的青銅劍——這是他用3d打印機複刻的婦好鴞尊紋飾短劍，此刻卻被當作壓艙物。"少廢話，啟動躍遷。"他扯開工裝外套，露出裡麵印著"中國科學院時空物理研究所"的t恤，"要是能拍到紂王的甲骨文，老子就能評上研究員了。"
引擎轟鳴的刹那，整座實驗室突然陷入黑暗。應急燈亮起時，青林看見操控台上的數據流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紊亂，像被無形的手揉皺的星圖。失重感襲來的前一秒，他抓起床頭那本翻爛的《封神演義》，封麵上"飛熊入夢"的插畫在震顫中脫落，飄向虛空。
墜落的星槎
劇痛從脊椎蔓延至四肢時，青林以為自己會像摔碎的顯像管那樣爆裂。但預想中的金屬撕裂聲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枯枝斷裂的脆響，以及某種溫熱粘稠的液體濺在臉上的觸感。
他掙紮著推開壓在胸口的時光機殘骸，刺鼻的腥甜氣味讓鼻腔發酸。借著穿透雲層的月光，能看見艙體的鈦合金外殼凹陷處嵌著半隻野鹿，溫熱的血正順著棱角往下淌。更遠處，幾頭被驚散的野狼正綠著眼睛窺視，在荒原的風裡發出低沉的嗥叫。
"操。"青林抹了把臉，摸到顴骨上的傷口。時光機的維生係統還在苟延殘喘，太陽穴的神經貼傳來微弱的電流，顯示時空坐標已徹底紊亂——他偏離了孟津渡口至少百裡，現在連具體方位都無法確定。
拆卸式頭盔滾落在腳邊，內置的夜視儀還亮著，畫麵裡突然閃過一道佝僂的身影。青林瞬間繃緊脊背，抄起塊磨尖的斷木，卻聽見蒼老的咳嗽聲從灌木叢後傳來。
"後生，你的坐騎......是天上掉下來的？"
他循聲望去，月光恰好照亮那人的臉：溝壑縱橫的皺紋裡積著風霜，頷下的胡須白得像雪，唯獨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在昏暗中泛著琥珀色的光。老者穿著件漿洗得發硬的麻布深衣，腰間彆著個酒葫蘆，手裡的木杖在地上劃出細碎的聲響。
青林的喉結動了動。這人的裝束分明是西周形製，可那雙眼眸裡的審視太過銳利，不像普通的山野老者。"你是誰？"他刻意壓低聲音，試圖讓自己的普通話聽起來更接近古語發音。
老者忽然笑了，笑聲驚飛了樹梢的夜鳥："老夫薑尚，字子牙。倒是你，穿得這般古怪，莫非是東夷來的奸細？"他用木杖指了指時光機殘骸，"那鐵疙瘩冒著藍火，倒像是東海鮫人煉的丹爐。"
青林的大腦嗡的一聲。薑子牙？他下意識摸向口袋裡的手機，鎖屏壁紙正是《封神演義》的插畫——畫麵上周文王夢見的飛熊，正拖著火焰掠過渭水。這個被後世神化的名字，此刻就站在麵前，手裡的木杖還沾著新鮮的泥土。
"薑......薑先生？"他的聲音發顫，"您在這兒做什麼？"
薑子牙突然湊近，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工裝外套。"三天前，老夫在渭水垂釣，看見紫微星旁有客星犯主，拖著熊形光尾。"他指了指青林身後，"方才那光焰墜落，倒與夢中所見一般無二。後生，你這坐騎，可是叫飛熊？"
青林猛地回頭，月光下的時光機殘骸確實像頭蜷縮的巨獸，引擎冷卻時噴出的蒸汽在風中扭曲，活脫脫就是傳說裡的飛熊形態。他忽然想起研究所的論文裡提過：時空躍遷時，引擎與大氣層摩擦會產生等離子體尾跡，在古代觀測條件下極易被誤認為神獸。
"那不是飛熊......"他正要解釋，卻被薑子牙按住肩膀。老者的手掌粗糙如砂紙，力道卻大得驚人。
"彆管是什麼，"薑子牙的聲音陡然壓低，"跟我來，再晚就被商軍的斥候發現了。"他拽著青林往密林深處走，木杖敲擊地麵的節奏忽然變得規律，"你那鐵疙瘩泄露的氣，已經驚動了北山的妖物。"
青林踉蹌著跟上，夜視儀裡突然閃過幾團灰影。他調大倍率，看見樹乾上趴著些人形生物，皮膚像乾枯的樹皮，手指卻長著鷹爪般的指甲。那些東西正盯著時光機殘骸，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
"那是......"
"山魈，"薑子牙頭也不回，"商王讓崇侯虎煉的"神兵"，用活人喂了丹藥，能夜視，刀槍難入。"他從懷裡掏出個油布包，倒出些黑色粉末撒在地上，"幸好帶了硫磺，這東西怕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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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密林時，青林注意到老者腰間彆著根兩尺長的木鞭。鞭身是深褐色的桃木，上麵刻滿螺旋狀的紋路，在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他想起《封神演義》裡的描述，心臟突然狂跳——那分明就是打神鞭的形製。
"薑先生，您這鞭子......"
"哦，你說這個。"薑子牙解下木鞭遞給青林，"前日在首陽山撿的，雷擊過的桃木，上麵的花紋倒像是天然生成。你看這紋路，是不是像極了星圖？"
青林的指尖剛觸到鞭身，突然感到一陣電流竄過。夜視儀的屏幕瞬間花屏，浮現出無數閃爍的光點，竟與他出發前見過的獵戶座星雲圖譜重合。鞭身上的螺旋紋在觸碰時微微發亮，像是某種生物的血管在搏動。
"這是......"他失聲。
"彆碰！"薑子牙猛地奪回木鞭，"這東西邪性得很，上次用它挑柴，竟把山神廟的瓦頂劈碎了。"他將木鞭重新彆回腰間，"到了，這是老夫的藏身之處。"
密林儘頭是個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裡麵卻彆有洞天。石壁上鑿著簡易的石床，角落裡堆著些竹簡，最顯眼的是洞中央的石台，上麵擺著塊半人高的青石，石麵光滑如鏡，隱約能看見些流動的光斑。
"這石頭......"青林的呼吸頓住。
"三年前在昆侖墟撿到的，"薑子牙點燃鬆明，火光中能看見他眼底的興奮，"遇水不濡，遇火不焚，還能映出人影。老夫總覺得，這石頭裡藏著天地的秘密。"
鬆明的光芒落在青石上，那些光斑突然躁動起來，漸漸凝聚成模糊的人形。青林眯起眼睛，看清其中一個身影穿著和他相似的工裝，正對著某種儀器記錄數據——那分明是研究所裡的前輩！
"這是......"
"你看這個。"薑子牙用鬆明湊近青石，光斑突然炸開，化作漫天星鬥。其中一顆星辰格外明亮，拖著長長的光尾墜向東南方，"這是三日前的景象，與你那飛熊墜落的方向一致。"
青林的後背沁出冷汗。他終於明白，所謂的封神榜，或許根本不是什麼仙家典籍，而是這塊蘊含記憶金屬的奇石，記錄下了時空躍遷的軌跡。而那些被封神的名字，恐怕是未來的曆史被這塊"時空記錄儀"提前捕捉，在古人眼中成了天命神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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