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指尖在控製麵板上劃出一道淡藍色的光痕,全息投影裡的分子模型應聲旋轉起來。子時露水的羥基自由基正像一群躁動的螢火蟲,圍繞著墨錠中的碳鏈翩翩起舞,當它們終於找到合適的結合位點時,投影突然彈出一行綠色的字符:鍵能穩定度92.7。
“還是差了點。”青林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鬢角的傳感器隨著動作閃爍了兩下。帳外的木牛群已經喝完水,正排著整齊的隊列往回走,金屬蹄子敲擊石板的聲音像是某種古老的計時裝置。她轉身看向坐在石凳上的中年人,他手裡把玩著半塊墨錠,陽光透過帳簾的縫隙落在上麵,映出細密如星的紋路。
“差的那7.3,就是古人說的‘氣’吧。”中年人把墨錠遞過來,青林接過時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這是用去年霜降時的桐油混合鬆煙製成的,按照《天工開物》的記載,本該在陰乾三年後才能使用,可現在他們連等待三個月的時間都沒有。
全息投影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青林猛地回頭,隻見午時露水的模擬圖正在崩潰。臭氧分子像失控的鯊魚,不僅氧化了墨中的雜質,連構成碳鏈的碳原子都開始出現斷裂。紅色的警告字符瘋狂跳動:結構完整性降至61.2,持續衰減中。
“紫外線強度超過閾值了。”青林迅速調出環境參數,今天的日冕活動比預測高出17,這意味著午時露水的氧化作用會變得不穩定。她看向帳外,天空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淡紫色,那是大氣層被高能粒子轟擊的跡象。三年前那場磁暴之後,這樣的景象就成了常態。
中年人站起身,走到懸掛在帳壁的星圖前。那是用傳統技法繪製的,北鬥七星的位置卻貼著幾個微型傳感器。“木牛的星位校準需要精確到角秒,可現在連北極星的軌跡都在漂移。”他伸手點了點天樞星的位置,那裡的傳感器正在發出微弱的紅光,“昨晚校準的時候,誤差已經超過3弧分了。”
青林的目光落在星圖下方的青銅儀器上,那是一台複刻的水運儀象台,隻是驅動裝置換成了微型核能電池。銅製的擒縱機構每擺動一次,就會發出清脆的“哢嗒”聲,與木牛群歸來的蹄聲奇妙地呼應著。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古籍裡看到的句子:“陰陽相推,而變化順矣。”
“或許我們搞反了。”青林重新調出分子模型,這次她將子時和午時的露水數據疊加在一起。羥基自由基與臭氧在投影中碰撞、湮滅,卻在某個特定的瞬間形成了穩定的共振態。她迅速調整參數,當把兩種露水的混合比例設為37時,碳鏈結構突然穩定下來,綠色的字符重新亮起:鍵能穩定度98.4。
“《考工記》裡說,‘青與白相次也,赤與黑相次也’。”中年人湊過來看投影,眼裡閃過一絲驚異,“原來不是非陰即陽,而是陰陽相濟。”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羊皮紙卷,展開後露出泛黃的字跡,那是他們在廢墟裡找到的《墨法集要》殘卷,其中“水法”一篇恰好記載著不同時段露水的采集訣竅。
帳外傳來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青林掀開帳簾,看到一頭木牛正跪在地上,前蹄的檢修蓋自動彈開,露出內部複雜的齒輪結構。這是三號機,負責運輸墨錠原料的,它的步態從昨天開始就有些異常。
“納米機器人快耗儘了。”青林蹲下身,看著從檢修口裡飄出的銀色粉塵,那是負責自我修複的微型機械。她想起出發時帶的儲備量,本該足夠支撐半年,可現在才過去兩個月就用了七成。磁暴帶來的持續輻射,讓納米機器人的壽命縮短了近三分之二。
中年人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個陶瓶,裡麵裝著半瓶清澈的液體。“這是今早卯時收集的露水,試試這個。”他將陶瓶遞給青林,瓶身上還沾著草葉上的露水,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青林接過陶瓶時,發現瓶底刻著一行小字:甲辰年,清明。
當卯時露水被導入模擬係統時,奇跡發生了。羥基自由基與臭氧竟然形成了某種動態平衡,就像太極圖裡相互環抱的陰陽魚。全息投影上的分子模型穩定下來,綠色的字符變成了更醒目的金色:鍵能穩定度99.8,結構完整性100。
“古人把卯時稱為‘陰陽交泰’。”中年人指著投影裡旋轉的分子,“他們不懂化學鍵,卻懂得順應天時。”青林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這是她認識他三年來第一次看到他失態。她突然想起檔案裡的記錄,他的祖父曾是故宮博物院的文保專家,在磁暴發生時沒能及時撤出,那些被氧化的古籍成了他心裡永遠的痛。
木牛群突然發出整齊的嗡鳴,青林抬頭望去,隻見所有機械獸的頭部都轉向了同一個方向——東方的天空。那裡正升起一輪奇異的光暈,紅色與紫色交織在一起,像一枚巨大的陰陽魚圖案。她手腕上的檢測儀瘋狂跳動起來,顯示大氣中的羥基自由基濃度正在急劇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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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磁暴後的回波現象。”中年人打開星圖,北鬥七星的傳感器突然全部變成了綠色,“現在的星位誤差應該小於1弧分,正好可以校準木牛。”他看向青林,眼裡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我們有兩個小時的窗口期,足夠完成第一批墨錠的防腐處理了。”
青林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儲存露水的容器。卯時的露水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用特製的滴管吸取了一滴,滴在準備好的鬆煙墨原料上。當液體接觸到墨錠的瞬間,發出了細微的“滋滋”聲,那是羥基自由基與碳鏈結合的聲音。
全息投影實時顯示著反應過程,分子模型上的金色字符始終穩定在99.8。青林看著那些在微觀世界裡舞蹈的分子,突然明白了古人為什麼要強調“天人合一”。在這個被科技異化的時代,他們反而要從古老的智慧裡尋找答案。
中年人正在給木牛輸入新的星軌參數,他的動作沉穩而精準,仿佛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青林注意到他把校準時間設定在了明天的卯時,而不是機械獸默認的子時。石板路上的蹄聲再次響起,這次的節奏似乎與星圖上的星辰運行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當第一縷真正的陽光穿透紫色的雲層,照進帳篷時,青林拿起處理好的墨錠。它的表麵泛著溫潤的光澤,就像那些在博物館裡見過的千年古墨。她走到帳外,用這支新墨在特製的宣紙上寫下了兩個字:承續。墨跡迅速乾燥,呈現出深邃的黑色,在陽光下沒有絲毫褪色的跡象。
中年人站在她身邊,看著紙上的字,突然笑了起來。“我祖父常說,文保工作就像在陰陽之間走鋼絲,既要留住過去,也要麵向未來。”他指著正在重新校準的木牛群,“這些機械獸記住的不隻是星位,還有古人的智慧。”
青林的目光越過木牛群,望向遠處的廢墟。那裡曾是一座繁華的都市,現在隻剩下斷壁殘垣。但她知道,隻要還有人記得如何采集卯時的露水,如何讓羥基自由基與碳鏈共舞,文明的火種就永遠不會熄滅。
木牛群校準完畢,發出一陣清脆的鳴響,然後排著整齊的隊列向廢墟深處走去。它們要去收集更多的鬆煙和桐油,為下一批墨錠做準備。青林看著它們遠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剛才全息投影裡的分子模型,那些旋轉的陰陽魚,像極了此刻在天空中閃耀的光暈。
“下一批墨錠,我們試試辰時的露水。”中年人遞過來一本泛黃的古籍,封麵上寫著《遵生八箋》。青林翻開書頁,裡麵記載著不同時辰露水的采集方法,旁邊還有幾行娟秀的批注,看筆跡應該是民國時期的學者留下的。
全息投影突然彈出一條新的信息,是氣象衛星發來的預報:未來七天將出現罕見的穩定天氣,適宜進行大規模墨錠防腐處理。青林抬頭看向天空,紫色的雲層正在散去,露出一片清澈的藍色,那是三年來從未見過的景象。
“看來老天爺也想讓我們多做點事。”中年人把那半塊墨錠放進特製的保存盒裡,“等這批墨做好了,我們就去修複那些被氧化的古籍。”青林注意到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種久違的輕鬆,仿佛壓在心頭的巨石終於被搬開。
木牛群的蹄聲漸漸遠去,石板路上留下了整齊的印記,像一行行等待書寫的空白竹簡。青林握緊手裡的古籍,感覺那些泛黃的紙頁正在傳遞某種溫暖的力量。她知道,所謂的“陰陽”從來不是相互對立的,就像科技與傳統,過去與未來,始終在相互成就,彼此照亮。
當最後一隻木牛消失在廢墟的拐角處,青林轉身回到帳篷裡。全息投影上的分子模型還在緩緩旋轉,金色的字符閃耀著,像是在訴說一個跨越千年的秘密。她調出卯時露水的采集參數,準備編寫新的程序,在那些冰冷的代碼裡,她決定加入一行特殊的注釋:順天時,應地利,致中和。
中年人正在調試水運儀象台,銅製的擒縱機構發出規律的“哢嗒”聲,與遠處木牛的蹄聲遙相呼應。陽光透過帳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幅流動的星圖。青林突然覺得,他們所做的不隻是修複古籍,更是在重建人與天地之間的聯係,在這個被科技割裂的世界裡,重新找回那種失落已久的平衡。
全息投影裡的分子模型突然綻放出柔和的光芒,羥基自由基與臭氧在碳鏈周圍形成了一個完美的能量場。青林看著那片光芒,突然明白所謂的“陰陽”,不過是宇宙間最基本的平衡法則,古人用直覺感知到的真理,如今正通過分子層麵的化學反應,在他們手中煥發出新的生機。
帳外的天空徹底放晴了,陽光灑在石板路上,反射出溫暖的光澤。青林知道,接下來的工作會很艱巨,但她的心裡充滿了希望。因為她終於懂得,真正的科技不是對抗自然,而是理解自然,就像那些在不同時辰采集的露水,看似遵循著古老的儀式,實則暗合著分子運動的規律。
中年人已經開始準備下一批墨錠的原料,他的動作從容而堅定。青林走到他身邊,接過他遞來的桐油,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在這個陰陽交泰的時刻,在這片重生的廢墟之上,他們正在用最先進的科技,續寫著最古老的智慧,就像那些旋轉的分子,在平衡中尋找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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