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靴底在灼熱的沙礫上烙出焦痕時，他正盯著天空中那道橫貫東西的幽藍光帶。那不是自然現象，光帶邊緣規則的鋸齒狀波紋，與他實驗室裡粒子對撞機的能量軌跡如出一轍。鈦合金護臂上的輻射檢測儀發出急促的蜂鳴，數值跳至3000拉德——足以讓普通人類在十分鐘內器官衰竭。
三天前，他的時空穿梭艙墜落在這片後來被稱為涿鹿的荒原。逃生係統將他彈出時，最後看到的畫麵是主控屏上瘋狂滾動的坐標：北緯40°，東經115°，時間錨點公元前2600年±150年。現在，穿梭艙的殘骸正在三公裡外燃燒，火焰呈現出詭異的藍綠色，那是鈾235裂變時特有的焰色。
"異鄉人。"
青林猛地轉身，青銅劍的寒光已抵在咽喉。持劍的武士披著犀牛皮甲，頭盔上插著五彩羽毛，瞳孔裡卻映著與這個時代不符的警惕——那是經曆過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洗禮的眼神。更讓他心驚的是武士背後的旗幟，玄色旗麵上繡著的北鬥七星，鬥柄處有個微小的齒輪圖案。
"放下武器。"武士的嗓音像被砂紙磨過，"蚩尤的斥候會聞到金屬味。"
青林緩緩攤開手，掌心的微型光譜儀還在運轉。他注意到武士的劍刃泛著暗紫色，刃口的鋸齒狀紋路絕非人力鍛造，更像是激光切割的痕跡。"蚩尤..."他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喉嚨因脫水而發緊，"他們在哪裡？"
武士突然吹了聲口哨，三匹形似駿馬卻長著螺旋狀犄角的生物奔來。青林的光譜儀瞬間報警："檢測到矽基生物特征，含氧量低於0.3。"這些根本不是馬，而是某種適應了低氧環境的基因改造生物。
被帶回營地的路上，青林看到了更驚人的景象。數百個武士正在組裝一台青銅巨弩，弩臂上纏繞著發光的藤蔓——那是通電的超導材料，在陽光下流淌著液態汞般的光澤。遠處的鍛造坊裡，赤膊的工匠正將某種黑色礦石投入熔爐，火焰中升起的不是煙霧，而是藍色的等離子體。
"那是"玄石"。"武士注意到他的目光，"從蚩尤的故鄉帶來的石頭，能讓武器變得和星辰一樣鋒利。"
夜幕降臨時，青林被帶到一座半埋在地下的石屋前。石門上雕刻著複雜的紋路，放大後竟是二進製代碼組成的星圖。屋內的石台上，一個披著熊皮的老者正在繪製地圖，他手中的炭筆在獸皮上劃出的線條，恰好與獵戶座的旋臂吻合。
"你來自"未來"？"老者抬起頭，他的虹膜裡有細小的光點在流動，"來自我們沒能抵達的那個時空？"
青林的呼吸驟然停滯。老者胸前掛著的玉佩，分明是用反物質容器的殘片製成，表麵蝕刻的符號，與他實驗室裡的量子計算機接口完全一致。"您是..."
"軒轅氏。"老者將一塊黑色礦石推到他麵前，"他們叫我黃帝。"
礦石在火把的映照下滲出銀白色的液體。青林用光譜儀檢測，屏幕上跳出的元素分析讓他渾身冰涼：90的鐦252，10的反氫同位素——這是足以摧毀半個大陸的放射性物質。"這是..."
"蚩尤的血液。"黃帝的指尖劃過礦石表麵，液體立刻凝結成針狀結晶，"他們不是人類，是來自"玄枵"的星民，那顆在武王伐紂時墜入東海的星辰。"
全息投影突然在石屋中央亮起，青林認出那是太陽係的三維模型。黃帝的手指點向火星與木星之間的小行星帶："那裡曾是他們的家園，被超新星爆發摧毀後，他們開始掠奪其他行星的資源。"投影中，無數菱形飛船組成的艦隊正穿越小行星帶，為首的旗艦上標著蚩尤的圖騰——三頭六臂的機械造物。
青林突然想起《山海經》裡的記載："蚩尤銅頭鐵額，食沙石子。"原來那不是神話，而是對矽基生物的描述。他摸出穿梭艙的黑匣子，裡麵存著墜毀前截獲的一段星際通訊，此刻播放出來的電子音，竟與黃帝玉佩發出的頻率完全同步。
"他們在改造地球的磁場。"黃帝的聲音帶著金屬共振，"那些玄石是微型發生器，當磁場強度達到臨界值，地核的鐵鎳流體就會逆向運轉，整個星球都會變成他們的冶煉爐。"
當晚，青林跟著黃帝的衛隊潛入蚩尤的營地。月光下，那些所謂的"妖魔鬼怪"露出了真麵目：長著翅膀的是背著噴氣裝置的偵察兵，銅頭鐵額的士兵鎧甲上布滿散熱孔，而傳說中能呼風喚雨的"風伯雨師"，正在調試一台巨大的等離子體發生器，周圍的空氣凝結出冰雹，在地麵砸出冒煙的坑洞。
"那是氣候武器。"青林盯著發生器的能量讀數，"通過改變局部氣壓製造極端天氣，和我們2077年的氣象控製儀原理相同。"他突然注意到發生器的底座，那些刻著的符文，竟是他參與設計的大氣環流算法。
蚩尤的宮殿是由透明合金建造的半球體，內部漂浮著無數全息屏幕。青林在通風管道裡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首領：三米高的身軀覆蓋著鱗片狀的生物合金，六隻手臂分彆握著不同的武器，其中一隻手裡的三棱鏡正在投射出地球核心的三維模型，每轉動一次，地麵就傳來輕微的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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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定位地核的薄弱點。"黃帝的聲音通過骨傳導耳機傳來，"準備啟動"指南車"，乾擾他們的磁場探測器。"
青林突然明白指南車不是辨彆方向的儀器。當那輛銅製的馬車在戰場中央展開時，他看到車頂上的圓盤開始高速旋轉，釋放出的電磁波讓蚩尤士兵的鎧甲冒出火花——這是某種基於洛倫茲力的電磁脈衝武器，與現代的ep炸彈原理完全一致。
黎明時分，決戰在涿鹿之野爆發。蚩尤的艦隊從雲層中俯衝而下，菱形的艦體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光。青林看著黃帝的武士發射出帶著繩索的箭矢，那些箭簇在空中炸開成納米級的金屬網，纏住飛船的引擎噴口——這就是"應龍蓄水"的真相，用液態金屬堵塞星際飛船的推進係統。
戰鬥進行到第七天，青林在一處山穀裡發現了蚩尤的秘密基地。洞窟深處，數百個透明培養艙整齊排列，每個艙裡都漂浮著正在發育的矽基胚胎，營養液裡混合著人類的基因片段。最中央的培養艙裡，一個長著人類麵孔的胚胎正在睜開眼睛，瞳孔是純粹的金色。
"他們在製造混血種。"青林的指甲掐進掌心，"用人類的基因適應地球環境，用矽基軀體抵抗輻射。"培養艙的操作台上，一份基因序列圖正在滾動，其中一段與他自己的dna完全吻合。
當蚩尤的旗艦降落在戰場中央時，青林終於看清了它的全貌。那是一艘直徑超過一公裡的球形飛船，表麵鑲嵌著無數玄石，組成巨大的能量矩陣。蚩尤站在飛船頂端，六隻手臂同時舉起武器，地麵的玄石突然全部亮起，形成連接天地的光柱——他們要強行引爆地核。
"啟動"昆吾劍"。"黃帝的聲音在通訊頻道裡回蕩。青林看到那柄傳說中的神劍從地底升起，劍身流淌著等離子體，實際上是用不周山星艦的主炮殘骸改造的反物質武器。當劍刃劃破能量光柱的瞬間，他聽見了空間撕裂的脆響，那是反物質與正物質湮滅時特有的聲音。
蚩尤的軀體在強光中分解又重組，生物合金外殼剝落的地方，露出類似人類的肌肉組織，卻流淌著銀白色的血液。"你們阻止不了恒星的死亡。"他的聲音通過空氣振動傳來，帶著矽基生物特有的頻率，"玄枵的命運，遲早會降臨在地球。"
青林突然想起那些培養艙裡的胚胎。他衝向飛船的控製室，那裡的屏幕上顯示著星際移民計劃——蚩尤的種族早已預見母星的毀滅，他們不是來掠奪的，是來尋找新家園的。操作台的日誌裡，記載著他們與早期人類的和平共處，直到一場瘟疫讓雙方反目成仇。
"他們的基因無法抵抗地球病毒。"青林將日誌傳輸給黃帝，"那些玄石是疫苗發生器，卻被我們當成了武器。"
當昆吾劍刺穿蚩尤胸膛時，青林看到銀白色的血液濺落在大地上，瞬間凝結成鐵礦脈。蚩尤的六隻手臂最後一次舉起，不是攻擊，而是指向天空——那裡有三顆流星正在墜落，是玄枵星係最後的移民艦隊。
"他們是..."黃帝的聲音帶著顫抖。
"幸存者。"青林看著流星墜入東海，想起《竹書紀年》裡"帝禹八年，天大雷雨，青龍生於東溟"的記載，"他們會在海底建立新的家園，直到人類做好接納他們的準備。"
戰爭結束後的第三個月，青林在涿鹿山的礦洞裡發現了更驚人的秘密。岩壁上的壁畫記錄著完整的星際移民史：玄枵星民如何駕駛飛船穿越黑洞，如何在火星建立前哨站，如何在不周山星艦墜毀後失去科技傳承。最深處的壁畫上，黃帝與蚩尤的圖騰交織在一起，形成dna雙螺旋的形狀。
離開的那天，黃帝將昆吾劍的碎片交給青林。金屬在陽光下呈現出彩虹般的光澤，內部封存著一縷銀白色的液體——蚩尤的血液樣本。"告訴未來的人。"老首領的虹膜裡光點漸暗，"我們不是敵人，是散落在宇宙中的同一種塵埃。"
穿梭艙的修複係統終於啟動時，青林將樣本存入低溫容器。時空隧道開啟的瞬間，他看見涿鹿平原上的鐵礦脈正在發出微光，形成巨大的星圖，指引著玄枵幸存者的方向。
實驗室的警報聲將他拉回現實。電腦屏幕上，星際移民計劃的可行性報告正在自動生成，扉頁上的星圖與涿鹿山壁畫完全一致。窗台上，那片昆吾劍的碎片正在滲出銀白色的液體，在陽光下凝結成一顆微型地球的形狀。
青林打開考古數據庫，輸入"蚩尤"兩個字，屏幕上彈出商周時期的青銅鼎照片，鼎耳上的饕餮紋，分明是蚩尤飛船的抽象畫。最下方的注釋寫著："紋飾含高放射性元素，來源不明。"
他摸出那塊玄石樣本，光譜儀顯示其成分與月球土壤完全一致。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他驚覺，門口站著的導師手裡拿著一份報告，標題是《東海海底異常磁場調查報告》，附件裡的照片顯示，海底有座菱形的透明建築，正發出與玄石相同的頻率。
"我們準備組織考察隊。"導師的笑容意味深長，"傳說中黃帝在東海捕獲的"夔牛"，可能不是神話。"
青林看向窗外，朝陽正從東方升起，在玻璃上折射出虹彩。他想起蚩尤最後的話，打開文檔輸入："玄枵星坐標：赤經3時20分，赤緯+41°。"文檔自動保存時，他發現保存路徑裡多了一個陌生的文件夾，名字是用甲骨文寫的——"家園"。
實驗室的燈光突然閃爍，昆吾劍的碎片在空中懸浮，組成玄枵星係的三維模型。青林伸出手，指尖穿過模型的瞬間，仿佛觸摸到了那個在涿鹿之野流淌的銀白色黎明，觸摸到了所有文明終將相遇的星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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