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青林被草葉的腥氣嗆醒。
青林睜開眼,看見的是頭頂密密麻麻的樹葉,陽光從葉縫裡漏下來,在臉上晃出斑駁的光點。
身下不是自家的床,是硌人的土坡,草梗鑽得脖子癢癢的。
“哈哈醒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青林轉頭,瞧見個穿粗布短褂的中年人,四十來歲,頭發用布帶束著,褲腳卷到膝蓋,沾著泥。
這人手裡正拿著片葉子,對著光看,眼神專注得很。
“這是……哪兒啊?”青林坐起來,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他記得前晚還在看《本草綱目》的圖解,看到一頁畫著“何首烏”,說這東西能烏發,他還笑自己掉發厲害該多吃點,結果台燈“滋啦”一響,亮得睜不開眼,再睜眼就到了這兒。
“大彆山裡頭。”中年人放下葉子,遞過來個水囊,“看你倒在這兒,臉煞白,許是中暑了。喝點水。”
青林接過來,水是涼的,帶著點草根味,喝下去嗓子舒服多了。他打量四周,全是山,樹密得很,遠處隱約有鳥叫。再看中年人腳邊,放著個竹編的背簍,裡麵裝著好些草啊根啊的,還有個小藥碾子。
“您是……郎中?”青林問。
中年人笑了,眼角堆起細紋:“算吧。四處走走,采點藥。我叫李時珍。”
“李時珍?”青林手裡的水囊差點掉地上。這名字他熟啊,《本草綱目》不就是這人寫的嗎?他瞅瞅周圍的山,再瞅瞅背簍裡的草藥,心裡“咯噔”一下——他這是穿越了?穿到了幾百年前,跟寫《本草綱目》的李時珍遇上了?
“你叫啥?咋會在這山裡?”李時珍問。
青林定了定神,編了個瞎話:“我叫青林,城裡來的,想進山采點蘑菇,結果迷路了。”
李時珍點點頭,沒多問,指著背簍裡一株帶刺的草:“這是‘葎草’,看著普通,能治濕疹。你看這葉子邊緣有鋸齒,莖上有刺,采的時候得小心。”
青林湊過去看,跟他在書上見過的圖一模一樣。隻是圖是死的,這草是活的,還帶著露水,聞著有股清苦的味。
“您采這些,都要記下來?”青林問。
“嗯。”李時珍從懷裡掏出個小本子,麻紙的,邊角都磨破了,上麵用毛筆字寫著字,還有簡單的畫,“哪年哪月,在啥地方采的,長啥樣,摸著手感咋地,嘗著啥味,能治啥病,都得記。記錯一點,用錯了藥,害人性命的。”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常,可青林聽著,心裡有點沉。他想起書裡說《本草綱目》收了一千八百多種藥,附了一萬多個藥方,原來都是這麼一點一點跑出來、記下來的。
跟著李時珍往山下走,青林才算開了眼。
路邊一叢紫色的花,李時珍蹲下來,掐了朵,揉碎了聞聞:“這是紫花地丁,治疔瘡的好手。去年在湖北見的是開白花的,這兒開紫花,也得記上。”
石頭縫裡冒出棵小草,葉子圓乎乎的,他也扒出來,根是紡錘形的,帶著須:“這是‘麥冬’,潤肺的。看這根,飽滿的才管用,癟的沒用。”
走一路,他就沒閒著,眼睛跟掃描儀似的,掃過路邊的草、樹上的葉、石縫裡的根。遇到不認識的,就先記下來樣子,找附近山民問;遇到認識但有差異的,比如葉子大小不一樣,開花顏色不同,也都仔細記著。
“為啥非得自己跑呢?聽彆人說不行嗎?”青林問。
李時珍歎了口氣:“以前的藥書,好多不對。有的說‘遠誌’的根是黃色,我采到的是黑色,這就錯了。有的把‘南星’當成‘半夏’,這倆藥差遠了,用錯了會死人。我不自己看,自己嘗,咋知道對錯?”
他忽然指著一株紅果子:“你看這‘龍葵’,書上說有毒,不能多吃。但我試過,少量吃點,能治咽喉腫痛。毒性多少,用量多少,都得自己試才知道。”
青林聽得心驚。試藥?這可不是鬨著玩的,有毒的東西,嘗一口可能就沒命了。
晚上,他們在山腳下一個獵戶家住下。土坯房,就一張炕,一個灶台。李時珍把背簍裡的藥倒出來,分類攤在地上,借著油燈的光,趴在炕桌上寫。
他寫得慢,一筆一劃,跟繡花似的。寫幾句,就拿起藥草再看看,摸摸,生怕寫錯。青林湊過去,見他本子上不光有字,還畫著藥草的樣子,根、莖、葉、花,都畫得清清楚楚,跟他在書上見過的版畫差不多。
“畫這圖,費勁不?”青林問。
“費勁也得畫。”李時珍蘸了點墨,畫了片葉子,“光寫字說不清楚。比如這‘細辛’,有的地方叫‘小辛’,有的叫‘細草’,光記名字容易混。畫上圖,一看就明白了,不管叫啥名,長這樣的就是它。”
獵戶家的小孩發燒,燒得臉蛋通紅,哭個不停。獵戶媳婦急得直抹淚,請李時珍看看。
李時珍摸了摸小孩的額頭,又看了看舌苔,從背簍裡拿出幾塊黑乎乎的東西,看著像煤塊。他把這東西砸開,取了一小塊,放在碗裡搗碎,又加了點彆的草藥,用溫水衝了,給小孩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