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5年,量子躍遷實驗第73次失敗。青林在操作台前揉著發緊的太陽穴,視網膜上跳動的數據流突然變成刺眼的白光。
最後的記憶是冷卻係統爆炸的巨響,以及手腕上生物芯片彈出的紅色警告:時空錨點丟失,坐標鎖定公元前357年,地點渤海郡鄚邑。
再次睜眼時,他躺在一片結著白霜的蘆葦叢裡。
納米防護服在穿越時被高能粒子撕裂,露出的皮膚上沾著帶著土腥味的枯草。
遠處傳來車輪碾過凍土的吱呀聲,穿越者青林掙紮著躲到斷牆後,看見一隊穿著粗麻布短打的人推著木板車走過,車上蓋著的草席下露出幾截僵直的手腳。
“又走了三個。”一個嘶啞的聲音說,“扁鵲先生要是再不來,這村子怕是要空了。”
扁鵲。這個名字像電流一樣擊中了青林的記憶芯片。數據庫顯示,這是戰國時期最著名的醫者,真實姓名秦越人,因醫術精湛被稱為“扁鵲”,但正史記載他活躍於公元前五世紀,比當前坐標早了近百年。難道是時空紊亂造成的誤差?
他裹緊破爛的防護服碎片,跟著車轍印往村子深處走。越靠近中心區域,空氣中的腐臭味越濃,偶爾能聽到茅草屋裡傳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青林看見一個穿著藏青色長襦的中年人正蹲在地上,手裡拿著根削尖的骨針,專注地往一個孩童的虎口處刺去。
那人約莫四十歲年紀,鬢角沾著塵土,手指關節粗大卻異常穩定。骨針刺入的瞬間,孩童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周圍圍觀的村民發出一陣驚呼。中年人卻不為所動,另一隻手迅速按住孩童的百會穴,指尖輕輕旋轉著,直到孩童的抽搐漸漸平息,臉頰上泛起一絲微弱的紅暈。
“脈象穩了。”他鬆開手,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讓他喝三服麻黃湯,明日此時再來。”
青林的瞳孔微微收縮。他的生物芯片自動掃描了孩童的生命體征:體溫39.7c,心率140次分鐘,肺部有濕性囉音——典型的細菌性肺炎症狀。在抗生素尚未發明的時代,這幾乎是絕症。但剛才那套操作,骨針刺激合穀穴的位置精度堪比現代針灸機器人,按壓百會穴的力度恰好能刺激迷走神經,減緩心率。
“先生,西邊張屠戶家的婆娘快不行了!”一個漢子跌跌撞撞地跑來,褲腳沾著暗紅色的血漬。
中年人站起身,背上那個裝著草藥和骨針的布囊。青林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對方似乎察覺到了,卻沒有回頭。
張屠戶家的土坯房裡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產婦躺在鋪著乾草的土炕上,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卻泛著青紫色。幾個穩婆圍在旁邊唉聲歎氣,地上的木盆裡盛著大半盆血水。
“脈微欲絕,血崩不止。”中年人伸手搭在產婦腕上,眉頭微蹙。他從布囊裡取出一把青銅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又從陶罐裡捏出一點黃色的粉末撒在刀刃上。
“先生要做什麼?”張屠戶抓住他的胳膊,眼裡布滿血絲,“俺婆娘已經……”
“信我,就按住她。”中年人扯開他的手,刀尖精準地劃向產婦的會陰處。青林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會陰切開術!在沒有無菌環境的條件下,這種手術的感染風險幾乎是百分之百。
但接下來的場景讓他愣住了。中年人切開傷口後,並沒有立刻處理撕裂的產道,而是從布囊裡掏出幾株帶著根須的草藥,用石臼迅速搗爛,混著溫熱的米酒敷在傷口周圍。青林的芯片識彆出其中含有蒲公英和金銀花的成分,這兩種植物的提取物在現代藥理中具有廣譜抗菌作用。
更令人震驚的是縫合。他用的是一種銀白色的細線,青林湊近了才看清,那竟然是剝去外皮的羊腸線。在沒有縫合針的情況下,他用骨針帶著羊腸線穿過組織,每一針的間距都保持在驚人的均等,打結的力度恰好能止血又不阻斷血液循環。
“去取灶心土,炒焦了衝水,讓她喝下。”中年人額頭滲出細汗,聲音卻依舊沉穩。
青林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灶心土,也就是伏龍肝,現代研究證明其主要成分是矽酸鋁,確實有止血和保護胃黏膜的作用。這套組合療法,從手術到用藥,竟然暗合現代產科急救的原理。
三個時辰後,當第一縷晨光透過窗欞照進屋內時,嬰兒的啼哭聲響了起來。產婦的呼吸漸漸平穩,原本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中年人將一碗褐色的湯藥遞給張屠戶:“每日三次,連服七日。”
他走出房門時,天已經亮了。青林快步跟上,忍不住開口:“先生可知……這樣的傷口會化膿?”他刻意用了當時的白話詞彙,避開現代術語。
中年人停下腳步,轉過身打量著他。青林這才看清他的眼睛,深邃得像古井,仿佛能看透人心。“你是外鄉人?”
“我……迷路了。”青林含糊道,“剛才見先生救人,用的法子很奇特。”
“膿者,腐肉之所化也。”中年人淡淡道,“去腐方能生肌。那草藥叫‘敗醬’,能消癰排膿。”他頓了頓,補充道,“你似乎懂些醫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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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的芯片正在高速運轉,分析著對方的醫學知識體係。“略知皮毛。”他謹慎地回答,“隻是不解,先生如何知道那針要刺在虎口,藥要敷在傷口?”
“望聞問切而已。”中年人轉身繼續往前走,“那孩童咳喘,鼻翼扇動,是肺氣壅塞。虎口合穀穴,能疏風解表,通經活經。”
青林默默跟在後麵,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這不是簡單的經驗醫學,這裡麵蘊含著精準的解剖學和生理學知識。他的芯片調出了現代針灸穴位圖,發現扁鵲所說的合穀穴位置,與三維掃描定位的精度誤差不超過0.3毫米。
接下來的幾天,青林一直跟著扁鵲。他看到扁鵲用“熨法”治療一個中風偏癱的老者——用浸透藥酒的棉布裹住患處,再用燒紅的瓦罐隔著布熱敷。青林的紅外掃描顯示,這種療法能使局部組織溫度升高到42c,恰好能促進血液循環又不損傷細胞。
他看到扁鵲為一個胸痛病人診脈後,取來幾味草藥:丹參、川芎、葛根。芯片數據庫顯示,這三味藥的複方製劑,在現代臨床中常用於治療冠心病心絞痛。
最讓青林震撼的是一次“換血”術。一個被毒蛇咬傷的獵人,手臂腫脹發黑,已經開始出現呼吸抑製。扁鵲讓人打來一盆清水,反複衝洗傷口後,用骨刀在傷口近心端劃開一個小口,然後用嘴對著傷口吸吮,吐出來的血液從暗紅逐漸變成鮮紅。
“先生!”青林忍不住阻止,“蛇毒會入體的!”
扁鵲吐出最後一口血,用清水漱了漱口:“毒在血中,不吸出來,他活不過午時。”他從布囊裡掏出幾片墨綠色的葉子,嚼碎了敷在自己的牙齦上,“這是解蛇毒的草藥,含著能護著些。”
青林看著他手臂上暴起的青筋,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在他的時代,這種情況隻需要注射抗蛇毒血清和進行血液淨化就能解決,但在這裡,醫者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患者的生機。
那天晚上,青林躺在扁鵲臨時借住的破廟裡,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的芯片還能接收到微弱的時空信號,理論上隻要能製造出足夠強的能量場,就能啟動緊急躍遷程序。但他看著躺在稻草堆上的扁鵲,對方因為白天吸吮蛇毒,此刻正發著低燒,卻還在借著月光整理草藥。
“你好像有心事。”扁鵲突然開口。
青林坐起身:“先生,您行醫多年,見過這麼多生死,就不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