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力大師緩緩睜開眼,銀白色的胡須上還沾著上一次穿越時殘留的火星碎屑,他枯瘦的手掌輕輕搭在懸浮的“因果羅盤”上,羅盤上的青銅紋路正隨著時空波動明滅:“時空從不是精準的刻度,青林,我們是訪客,不是主宰。
這次要見的‘魯褒’,其筆尖攪動的,可是比地心岩漿更灼熱的時代暗流。”
話音未落,“星軌”手環突然發出一陣急促的蜂鳴,淡藍色的粒子流瞬間轉為熾烈的橙紅。
青林瞳孔驟縮,連忙按住手環:“不對勁!時空引力突然增強,坐標在偏移——”
“砰!”
重重的落地聲讓青林猛地回神,他掙紮著撐起身子,發現自己正趴在一片潮濕的泥土上,鼻尖縈繞著淡淡的黴味和草木清香。
穿越者吉力大師就坐在他身旁,因果羅盤的青銅紋路已經黯淡了大半,顯然剛才的時空亂流消耗了不少能量。
“這裡是……”穿越者青林環顧四周,發現他們身處一間簡陋的茅舍之中。
茅草搭建的屋頂漏著光,幾縷陽光透過破洞灑在地麵,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屋子中央擺著一張破舊的木桌,桌上鋪著泛黃的竹簡,一支狼毫筆斜斜地擱在硯台上,墨汁還未乾涸。
而桌後,正坐著一個身著粗布長衫的男子。他約莫四十歲上下,麵容清瘦,眉宇間卻帶著一股桀驁不馴的英氣。
此刻,他正低頭凝視著竹簡,眉頭微蹙,右手握著狼毫筆,遲遲沒有落下,仿佛在思索著什麼。
“魯褒……”吉力大師輕聲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歎,“我們終究還是到了,比預期早了半個時辰,剛好趕上他落筆的時刻。”
青林心中一震,目光緊緊鎖在那男子身上。魯褒,西晉文學家,以一篇《錢神論》名留青史。
這篇嬉笑怒罵的雄文,將世人對金錢的追逐刻畫得入木三分,堪稱古代版的“資本批判”。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能親眼見到這位“千古第一憤青”揮毫潑墨的場景。
魯褒似乎並未察覺茅舍中多了兩個人,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拿起狼毫筆,在硯台中輕輕蘸了蘸墨。筆尖觸碰到竹簡的瞬間,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起來,仿佛有一道光從他眼底閃過。
“錢可使鬼,而況於人乎!”
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在茅舍中響起,魯褒的筆鋒疾走,竹簡上的隸書蒼勁有力,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青林屏住呼吸,靜靜地看著,隻覺得那些文字像是活了過來,在竹簡上跳躍、咆哮,訴說著一個時代的荒誕與悲涼。
“昔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教民農桑,以幣帛為本。上智先覺變通之,乃掘銅山,俯視仰觀,鑄而為錢。故使內方象地,外圓象天,大矣哉!”
魯褒的筆尖不停,思緒仿佛如泉湧般傾瀉而出。他時而停頓,眉頭緊鎖,仿佛在與無形的對手辯論;時而疾書,筆走龍蛇,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憤懣與不平都傾注在筆尖。青林注意到,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他的眼神卻始終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吉力大師輕輕歎了口氣,低聲對青林說道:“你看他的筆,看似隨意,實則每一筆都藏著深意。‘內方象地,外圓象天’,短短八個字,便將錢的形態與天地之道聯係起來,既諷刺了世人對金錢的崇拜,又暗含了對天道輪回的思考。這等智慧,絕非尋常文人可比。”
青林點點頭,心中對魯褒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曾在曆史課本上讀過《錢神論》,隻覺得文字犀利,言辭辛辣,卻從未想過,這篇文章竟是在如此簡陋的環境中誕生的。沒有錦衣玉食,沒有高官厚祿,隻有一張破桌、一支毛筆、一堆竹簡,以及一顆洞悉世事的赤子之心。
魯褒似乎終於寫完了一段,他放下筆,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過了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目光掃過桌上的竹簡,眼神中帶著一絲疲憊,卻又夾雜著幾分欣慰。
“兩位先生,不知在此觀瞻良久,有何見教?”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青林和吉力大師都愣了一下。他們以為自己處於時空隱形狀態,不會被古人察覺,卻沒想到魯褒竟然早就發現了他們。
吉力大師站起身,對著魯褒拱手行禮,語氣恭敬地說道:“先生之才,驚世駭俗。我二人偶然路過,聽聞先生揮毫,冒昧駐足,還望先生海涵。”
魯褒微微挑眉,目光在青林和吉力大師身上打量了一番。
青林穿著銀灰色的量子防護服,吉力大師的因果羅盤雖然黯淡,卻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光暈,這兩人的裝扮與西晉的世人截然不同,顯然來曆不凡。
但魯褒並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反而淡淡一笑:“二位先生氣度不凡,絕非尋常路人。既然有緣相見,不如坐下一敘?”
青林和吉力大師對視一眼,欣然應允。青林拉過一張小板凳坐下,目光依舊停留在桌上的竹簡上,忍不住問道:“先生,您筆下的‘錢神’,既能‘使鬼’,又能‘動人’,可為何在您的文字中,我看到的不僅是諷刺,還有一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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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褒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之色。他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儘,苦笑道:“這位小友倒是眼光獨到。世人皆罵我憤世嫉俗,卻不知我筆下的每一個字,都是用血淚寫就的。你且看這洛陽城,權貴當道,富者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錢可通神,錢可買官,錢可殺人……這‘錢神’,哪裡是神,分明是吃人的魔鬼!”
說到激動處,魯褒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竹簡都微微顫抖起來。他的眼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聲音也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我曾見有寒門子弟,才華橫溢,卻因無錢行賄,終生不得誌;也曾見有貪官汙吏,胸無點墨,卻因家財萬貫,步步高升。這世道,還有公理可言嗎?”
青林沉默了。他來自千年之後的未來,那裡雖然沒有封建等級製度,卻也有著類似的問題。金錢至上的觀念依舊存在,貧富差距依然懸殊。他原以為魯褒隻是一個批判現實的文人,卻沒想到,他的心中竟然藏著如此深沉的痛苦與絕望。
吉力大師輕輕搖頭,說道:“先生,世事如此,非一人之力所能改變。您的《錢神論》,雖然能警醒世人,卻終究無法改變這世道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