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彬扛著半人高的設備,金屬框架上還沾著上次穿越時帶回的北宋汴河沙粒。
他拍了拍鏡頭上的校準儀:“放心,上次在陶淵明東籬邊都沒漏過一隻蜜蜂振翅,這次保證連馬戴筆尖蘸墨的聲響都錄得清清楚楚。”
吉力大師突然抬手,掌心向上托著三枚泛著銀光的“時間膠囊”。
膠囊表麵的紋路與他袈裟上的經文重合,在實驗室的冷光下透出溫潤的光澤:“帶上這個,能屏蔽我們在曆史維度的存在痕跡。
彆像上次在赤壁,讓蘇軾誤以為我們是乘槎而來的仙人。”
穿越者青林接過膠囊嵌入衣領,冰涼的觸感瞬間蔓延至全身。
時序錨點儀的屏幕突然炸裂成無數光點,一道旋轉的時空漩渦在三人腳下展開,裹挾著盛唐的風與晚唐的霜,將他們卷入無邊的黑暗。
穿越成功……
再次睜眼時,灞橋的柳枝正拂過青林的臉頰。不同於現代的鋼筋水泥,此刻的橋麵由青石板鋪就,縫隙裡滋生著枯黃的苔蘚。
遠處的渭水泛著冷光,幾隻水鳥掠過水麵,翅膀劃破的不是空氣,而是凝固般的秋意。
“聲紋捕捉器有反應了。”劉彬的設備屏幕上跳動著淡綠色的波形,“就在前麵那間驛館,距離我們12米,聲紋頻率符合晚唐文人的呼吸特征。”
三人放輕腳步,貼著驛館的土牆前行。
窗紙透出昏黃的燈光,隱約能看見一個身著青衫的身影伏案而坐。
吉力大師抬手在空中虛劃,一道透明的屏障將三人與外界隔絕——這是“時間膠囊”生成的維度濾鏡,能讓他們看見曆史,卻不被曆史察覺。
青林湊到窗縫前,目光落在案幾上的宣紙上。那人正是馬戴,他的發髻用一根木簪固定,鬢角已染上風霜。
案頭的青瓷硯台裡,墨汁還在緩緩暈開,一支狼毫筆懸在半空,筆尖的墨滴即將墜落卻遲遲未落。
“他在等什麼?”劉彬壓低聲音,設備的錄音鍵早已按下,屏幕上的聲紋波形平穩得像一潭靜水。
吉力大師沒有說話,隻是指了指窗外。一片枯黃的柳葉正打著旋飄落,恰好停在馬戴的硯台邊緣。就在葉片觸碰到墨汁的瞬間,馬戴的肩膀輕輕一顫,懸著的筆終於落下,在宣紙上寫下第一個字:“灞”。
筆尖在紙上劃過的聲響,通過捕捉器清晰地傳入三人耳中。那不是簡單的書寫聲,而是帶著沉甸甸的重量,每一筆都像在拉扯著什麼——是羈旅的愁緒,還是對故鄉的思念?青林突然想起自己穿越過的二十三個時空,從未有哪個瞬間,能讓時間變得如此粘稠。
馬戴寫完“灞上秋居”四個字,停下筆望向窗外。驛館的屋簷下掛著一盞油燈,燈芯跳動著,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牆上像一株孤獨的蘆葦。秋風從門縫裡鑽進來,吹得燈芯忽明忽暗,他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青衫——那衣衫的布料早已磨損,袖口處還打著一個補丁。
“寒燈獨夜人”,馬戴輕聲念出這句詩,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他伸手將油燈往自己身邊挪了挪,指尖碰到燈盞時,微微縮了一下——燈壁早已被火烤得發燙,可他似乎感覺不到灼熱,隻盯著跳動的火苗,像是要從那點光亮裡找出什麼。
劉彬的設備突然發出輕微的蜂鳴,屏幕上的聲紋波形開始劇烈起伏。青林看見馬戴的手指在案幾上輕輕敲擊,節奏與他的心跳重合。原來詩人在遣詞造句時,連心跳都會跟著調整頻率,青林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語為心聲”。
馬戴再次提筆,這次的動作比之前快了些,卻依舊帶著猶豫。筆尖在“落葉”二字上頓了頓,他抬頭看向窗外,恰好有一片梧桐葉飄落,砸在窗紙上發出細微的聲響。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是抓住了什麼靈感,緊接著寫下“落葉他鄉樹”。
“你看他的手腕,”吉力大師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一縷煙,“每次寫到與‘故鄉’相關的意象,他的手腕都會微微下沉。”
青林仔細觀察,果然發現馬戴寫“他鄉樹”時,手腕比寫“灞上”時低了半寸,筆尖在紙上的壓力也重了些,墨色因此更深。原來情感真的能通過筆尖傳遞,那些看不見的愁緒,都藏在筆畫的輕重之間。
驛館外突然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馬戴停下筆,側耳傾聽,直到馬蹄聲徹底消失,才輕輕歎了口氣。那聲歎息很輕,卻像一塊石頭投入青林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他想起自己每次穿越時空,告彆熟悉的維度時,也是這樣的心情——明知前路有未知的風景,卻還是會為逝去的時光感到悵惘。
“空園白露滴”,馬戴寫下這句詩時,窗外的月光恰好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案幾上的白露上。那白露是從院中的蘭草上滴落的,在月光下像一顆破碎的珍珠。青林突然注意到,馬戴的眼角有淚光閃動,卻沒有落下,而是被他悄悄抹去——大概文人的眼淚,也像詩中的意象一樣,含蓄而克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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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彬的設備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段新的波形——不是馬戴的聲音,而是他的心跳聲。隨著詩句的推進,心跳的頻率逐漸變慢,像是被秋意凍住了一般。當寫到“孤壁野僧鄰”時,心跳聲甚至停頓了半秒,隨後又恢複正常。
“他在想什麼?”青林輕聲問,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吉力大師抬手,在空中調出一幅全息影像——那是“時間膠囊”捕捉到的馬戴的意識碎片。影像裡,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江南的小橋上,手裡拿著一封信,信紙被雨水打濕,字跡模糊不清。原來馬戴在寫“野僧鄰”時,想起的是故鄉的友人,那個曾與他在小橋上飲酒論詩的僧人,如今早已不知去向。
馬戴放下筆,起身走到窗前,推開半扇窗戶。秋風夾雜著水汽撲麵而來,帶著渭水的寒涼。他望著遠處的灞橋,橋上沒有行人,隻有幾盞燈籠在風中搖曳,像迷路的星辰。他的手指在窗沿上輕輕摩挲,那裡還留著前幾任住客刻下的字跡,有“長安”,有“洛陽”,還有“江南”——每個地名背後,都是一個遊子的夢。
“寄臥郊扉久,何年致此身?”馬戴對著夜空輕聲問道,聲音裡帶著無奈與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句詩,會在一千多年後,被無數遊子反複吟誦;他更不知道,此刻有三個來自未來的人,正隔著時空,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聲。
青林的眼眶突然發熱,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穿越時,在南宋的臨安街頭,看見一個賣花姑娘對著夕陽發呆,那眼神與此刻的馬戴如出一轍——都是在陌生的土地上,尋找屬於自己的歸宿。原來無論時空如何變遷,遊子的愁緒都是一樣的,像一根無形的線,將不同時代的人連接在一起。
馬戴回到案前,再次提筆。這次他沒有猶豫,筆尖在紙上流暢地劃過,寫下最後兩句詩:“灞原風雨定,晚見雁行頻。”寫完後,他將筆擱在硯台上,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油燈的光落在他的臉上,柔和了他眉間的皺紋,此刻的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劉彬按下設備的停止鍵,屏幕上的聲紋波形定格成一條優美的曲線,像秋日的渭水,平靜卻藏著深意。“都錄下來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包括他的呼吸、心跳,還有窗外的風聲、葉落聲。”
吉力大師抬手看了看腕間的星月菩提,佛珠已經停止轉動,表麵的光塵漸漸消散:“時空錨點要失效了,我們該回去了。”
青林最後看了一眼驛館裡的馬戴,他依舊閉著眼睛,嘴角似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或許在那一刻,他終於在詩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宿,哪怕現實中的他,依舊是漂泊的遊子。
時空漩渦再次在三人腳下展開,這次裹挾著的,是《灞上秋居》的墨香與秋意。當他們回到實驗室時,時序錨點儀的屏幕上,還殘留著馬戴寫詩時的能量波動,像一組跳動的詩行。
青林將劉彬錄製的聲紋文件導入全息投影設備,按下播放鍵。
馬戴的書寫聲、歎息聲、心跳聲,還有窗外的風聲、葉落聲,瞬間填滿了整個實驗室。吉力大師點燃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與全息投影中的驛館燈光重疊,恍惚間,青林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晚唐的秋夜,看見那個青衫磊落的詩人,在寒燈獨夜中,寫下屬於遊子的千古絕唱。
“原來情感真的能跨越時空,”劉彬看著投影中的馬戴,輕聲說,“哪怕隔著一千多年,我們還是能感受到他的愁緒。”
吉力大師撫摸著腕間的菩提,微微一笑:“不是情感跨越了時空,而是時空從未將情感阻隔。無論是晚唐的馬戴,還是未來的我們,都在尋找屬於自己的‘故鄉’,這份尋找,就是連接所有時空的紐帶。”
青林望著投影中跳動的燈芯,突然明白,他們穿越時空,不僅僅是為了記錄曆史,更是為了尋找那些藏在時光褶皺裡的情感。
就像馬戴筆下的落葉與寒燈,看似是尋常的秋景,卻藏著人類最共通的鄉愁——這份鄉愁,不會被時空磨損,隻會在歲月的沉澱中,愈發真摯動人。
窗外,都市的燈光璀璨,與投影中的晚唐油燈交相輝映。
無論時代如何變遷,總會有人像馬戴一樣,在陌生的土地上,用自己的方式記錄著鄉愁。
而他們的任務,就是帶著這些珍貴的情感,穿越一個又一個時空,讓那些藏在詩行裡的心事,永遠不會被時光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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