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壓城,南詔國都的街巷漸次沉入寂靜。高府後園的角門吱呀一聲輕啟,一道人影閃出,衣角在風中一蕩便沒了蹤跡。聶影貼著屋簷疾行,身形如斷線紙鳶般掠過幾重瓦脊,落地無聲。
他回到城北舊驛館時,天邊已泛起青灰。夾牆內的暗格被推開,他取出一套深褐錦袍換上,又將麵上薄紗調整妥當,遮住下半張臉。鏡中映出一雙冷眼,毫無波瀾。
三日前,他以西域商賈身份混入貴族宴席。那晚高府燈火通明,賓客往來如織,他始終坐在角落,隻在談及滇南鹽路利潤時多說了兩句。話音落下,主座上的高侍中目光掃來,停留片刻。
今晨,一封請帖送至驛館——“昨夜貴客所言鹽鐵之利,尚有未儘之意,可願再論?”
午時剛過,聶影再度踏入高府側門。這次他未被引向正廳,而是穿過兩道回廊,直入書房偏院。門開處,高侍中獨坐案前,手中把玩一枚玉符,正是那夜他故意遺落之物。
“閣下昨日走得太急。”高侍中抬眼,“連禮都忘了取回。”
聶影立於門檻外,並不入內:“禮本為信物,既已送達,取不取無關緊要。”
“可這上麵刻的紋路……”他指尖摩挲玉符邊緣,“據我所知,不是尋常商會標記。”
“是也不是。”聶影淡淡道,“它代表一種選擇——要麼繼續替昏君管賬,年年看著稅銀流向北狄;要麼換個法子,讓錢真正進自己的庫房。”
高侍中眯起眼:“你到底是誰的人?”
“我不是任何人的刀。”聶影跨進一步,“我是遞刀的人。你們想要權柄,我們隻要通道。南詔境內,血魔教行走不受阻,而你,能拿到你想都不敢想的財源。”
室內一時靜默。窗外竹葉輕搖,投下斑駁影子。
“鹽鐵專營歸我?”高侍中終於開口。
“隻要你點頭,三個月內,戶部批文就能落在你桌上。”聶影語氣平穩,“北狄那邊也已打通,每月兩趟私貨進出,不會經官道,也不會留下記錄。一年下來,進項至少百萬金。”
“好處說得夠多了。”高侍中放下玉符,“我要知道代價。”
“沒有暗殺,沒有政變。”聶影道,“我們不碰王位,也不動軍權。你要做的,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有人查問,壓下去便是。”
“就這麼簡單?”
“對你來說,本就不難。”聶影直視對方,“你兒子去年在滇西強買民田的事,到現在還沒結案吧?若不是你壓著刑部,早該罷官去職了。可你為什麼壓?因為你清楚,這朝廷根本護不住你父子。與其等哪天被人掀翻,不如先為自己鋪條退路。”
高侍中臉色微變,但很快恢複如常:“你查我?”
“我隻是看人。”聶影收回視線,“一個能在朝堂活二十年而不倒的人,不會真忠於那個隻會聽曲喝酒的王爺。你會自保,也會算賬。所以我才站在這裡。”
良久,高侍中緩緩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庭院深處的一口古井。
“半月後,我要見你們真正的主事人。”他說,“不能隻憑一麵之詞就押上身家性命。”
“可以。”聶影從袖中取出半塊玉符,放在案上,“下次見麵時,我會帶來完整的信物與路線圖。若你覺得可行,隻需派人持此符到東市藥鋪‘濟安堂’,說一句‘寒髓到了’。”
高侍中拿起玉符,翻看了一會兒,忽然一笑:“你們倒是謹慎。”
“活久了的人都這樣。”聶影轉身欲走。
“等等。”高侍中叫住他,“萬一事情敗露,你會把我供出來嗎?”
聶影回頭,聲音很輕:“我們合作,是因為你有用。一旦沒用,自然不會再留痕跡。”
話落,他推門而出,身影消失在回廊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