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盤坐在冰台之上,玄鐵重劍橫於膝前。他呼吸緩慢而深沉,每一次吐納都帶出一縷白霧,在極寒中凝成細霜,落在肩頭又無聲碎裂。方才那一劍再度失敗,劍勢未儘便已潰散,反噬之力震得他五臟微顫,喉間泛起一絲腥甜。
他沒有擦拭嘴角,隻是閉目內視。真氣在經脈中奔湧如潮,卻總在衝向丹田最後一關時偏移一線,仿佛被什麼無形之物牽引。這不是外敵入侵,也不是走火入魔——而是某種更深的東西,在他心神最緊繃的刹那悄然浮現。
那股力量,熟悉得令人心悸。
他緩緩睜眼,目光落在劍脊上。藍光流轉,映出他眉宇間的冷峻與疲憊。這已不知是第幾次嘗試“寒冰破嶽”。每出一劍,冰窟便震動不止,上方積雪簌簌滑落,砸在身側發出悶響。出口已被掩埋過一次,是他用劍劈開雪堆才得以脫困。如今他不再急於破招,而是靜下心來,去追索那擾亂劍意的根源。
指尖撫過劍柄,觸到一道細微裂痕——那是三年前在北境邊關留下的。那一戰,他孤身一人擋下三十六名死士圍殺,最終以重傷換勝。自那以後,每逢極寒之地修煉,體內總會泛起一股異樣波動,似有記憶殘片在經脈中遊走。
這一次,它又來了。
冷軒深吸一口氣,不再壓製那股波動,反而主動鬆開守禦心神,任其侵入。刹那間,風聲驟起,眼前景象變換。
大雪紛飛的峽穀深處,少年冷軒單膝跪地,右臂鮮血淋漓,手中長劍斜插冰麵支撐身體。對麵站著一名黑袍刀客,刀鋒壓頂,寒光直指咽喉。那人曾是北狄第一殺手,成名於百場不死之戰,此刻卻盯著他說:“你還能站起來嗎?”
他沒回答,隻將左手緩緩按在胸口舊傷處。那裡曾被毒刃貫穿,每逢陰雨便痛不可止。可此刻,疼痛不再是阻礙,反而成了催命的鼓點。
他低吼一聲,猛然抬頭,眼中血絲密布。不是靠技巧,不是依功法,而是憑著一股不肯倒下的念頭,硬生生從地上躍起,劍隨念動,逆斬而出!
那一劍,劈開了風雪,也斬斷了對手的刀與命。
畫麵消散,冷軒猛地睜開眼,額角滲出冷汗,卻被寒氣瞬間凍結成珠。原來如此——那所謂的“乾擾”,根本不是外力,而是他當年那一戰留下的意誌烙印。每當劍意觸及極限,那份不屈的執念便會自行蘇醒,試圖主導他的出手節奏。
所以他越是追求完美劍式,越會失控。
冷軒緩緩站起,雙手握劍,劍尖垂地。他不再想著如何控製寒流,也不再計較招式是否完整。他隻是回憶著那一刻的感覺——身負重傷,生死懸於一線,天地之間唯有心中一口不服輸的氣。
他緩緩抬起劍,動作極慢,如同重新學習揮劍。第一步,凝氣;第二步,引寒;第三步,蓄勢。每一環都不求快,隻求準。當劍舉至頭頂,他忽然停下,任由體內真氣自然流轉,不再強行引導。
冰窟內一片寂靜,連風聲都仿佛停滯。
然後,他動了。
一劍劈下,毫無花巧,卻帶著千鈞之勢。刹那間,四周寒氣瘋狂彙聚,順著劍脊湧入劍刃,化作一道刺目冰芒。轟然炸響中,地麵裂開蛛網狀紋路,一道百丈冰刃自劍尖暴射而出,直貫穹頂!
冰層崩裂,碎屑四濺,一道天光自裂縫傾瀉而下,照亮整座冰窟。冷軒立於光柱之中,衣袍獵獵,劍勢未收。他能感覺到,體內的真氣再無滯澀,原本難以融合的極寒之力,此刻竟如臂使指,圓融無礙。
“寒冰破嶽……成了。”
他低聲自語,聲音在空曠冰窟中回蕩。可他並未放鬆,反而再次提劍,重複起始式。突破不是終點,真正的astery在於掌控。他一遍遍演練,將新悟的劍意刻入骨髓。
不知過了多久,他停下動作,盤膝坐下。劍橫膝上,劍身殘留霜紋仍未消散。他閉目調息,開始鞏固境界。這一關若不穩,日後對敵仍會再現今日之險。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輕微震動。
冷軒眉頭微皺,未睜眼,但耳廓輕動。那不是雪崩,也不是野獸踩踏,更像是……有人在冰層外行走。腳步很輕,頻率極慢,像是刻意隱藏行蹤。
他不動聲色,繼續調息,實則已將感知蔓延至周身十丈之內。冰層傳音雖弱,但在極寒之地,細微震動皆可傳遞。那人走了幾步,忽然停住,似乎在觀察什麼。
片刻後,又有第二人靠近,腳步更穩,落地無聲,顯然修為更高。
冷軒依舊不動,心跳平穩如常。他知道這些人是誰派來的——這些天接連失敗引發雪崩,早已驚動外界。司徒家、北狄、甚至那些蟄伏的舊敵,都不會放過打探虛實的機會。
但他不在乎。
隻要不出此窟,誰也無法確定他是否突破,更無法知曉他此刻的真實狀態。他可以裝作仍在困局,也可以突然殺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關鍵是……等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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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睜開眼,眸光如刀。手指輕輕敲了敲劍身,發出清越一響。
外麵的腳步聲,悄然退去。
冷軒收回手,重新閉目。呼吸漸漸平穩,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可就在他指尖離開劍柄的瞬間,一滴血從袖口滑出,落在冰麵上,迅速凝結成紅點。
他受了傷。
不是來自剛才那一劍,而是突破過程中強行喚醒舊日意誌時,經脈承受不住雙重力量衝撞所致。傷口在左肋下方,深淺未知,但足夠提醒他——哪怕突破成功,也不是無敵。
他抬手按住傷處,掌心傳來溫熱。沒有包紮,也沒有用藥。這種地方,疼才能讓人清醒。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冰窟恢複死寂。頭頂裂痕透下的光也逐漸偏移,說明日頭已在移動。他仍靜坐不動,像一尊石像。
直到某一刻,他忽然睜眼,右手猛然抓向腰間水囊。
囊中本應裝著烈酒,供閉關時驅寒所用。可當他打開封口,嗅到氣味的一瞬,瞳孔微縮。
酒裡被人動過手腳。
不是毒,也不是迷藥,而是一種極淡的香粉,混在酒液中幾乎無法察覺。若非他剛剛突破,感知大幅提升,根本發現不了。
這種香粉,隻有北狄王庭秘製的“影蹤引”才有。一旦飲下,三日內無論藏身何處,都會留下氣息軌跡,夜行者可用特製銅鏡照見其影。
他們果然來了。
而且不止一次。
冷軒冷笑一聲,將水囊放在身旁冰台上。他沒有扔掉,也沒有揭穿,隻是輕輕拍了拍囊身,像是安撫一頭潛伏的獸。
然後他重新閉眼,呼吸再度放緩。
仿佛一切如常。
可他的左手,已悄然搭上劍柄,指節微微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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