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雄蹲在石坪上,手指順著刀脊緩緩滑過。那柄刀在他掌中沉得恰到好處,刃口映著正午的天光,晃出一道細長的白線。他盯著那道光,像是在看一條從未走過的路。
龍吟風遞來的劍還橫在膝前,劍穗微微顫動。諸葛雄沒有碰它,隻是看著,直到一陣風掠過,吹偏了那縷陽光。
他忽然想起昨夜冷軒說的話:“你練刀十年,可曾問過自己,這一刀到底為誰而揮?”
當時他沒答。現在也不打算答。答案不在嘴上,而在刀裡。
他慢慢站起身,將刀收回鞘中,又停頓片刻,再拔出來。這一次,不是演練天王刀訣的起手式,而是直接抬臂,橫劈而出。
刀風掃地,碎石飛濺。這一刀毫無章法,也無收勢,就像人突然被逼到絕境時本能揮出的一擊。可就在刀鋒落空的瞬間,他手腕微轉,刀尖輕挑,仿佛在問——我該不該繼續?
這不是招,是念頭。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三年前那一戰。北狄刺客潛入主峰,他以“斷流斬”破其陣型,刀光如瀑,血染台階。那人倒下前瞪著眼,嘴裡喊的不是求饒,是孩子的名字。
還有那一夜,血魔教圍殺,他使出“千山壓頂”,一刀震退七人。可當煙塵散去,一個少年倒在刀影餘波中,胸口塌陷,手裡還攥著半塊乾糧。
那些畫麵不是敗績,卻是他心裡最沉的石頭。
睜開眼時,他的手已經變了握法。拇指抵住刀背,指節不再繃緊,而是鬆鬆地貼著刀柄,像握著一段舊事。
他又揮了一刀。
這次慢了許多。刀起時如雲移,中途忽而加速,像是察覺危險,卻又在即將命中時驟然收力,刀鋒擦著地麵劃出一道淺痕,最終以刀背輕輕一磕石麵,發出“嗒”的一聲脆響。
不是殺招,是止。
遠處高台上,冷軒負手而立,眉頭皺了一下:“此刀無譜。”
東方霆盤膝坐在欄邊,雙目微啟:“但他心裡有數。”
段和譽拄著木槌走近幾步,目光落在地上那道不規則的刀痕上,久久未語。
諸葛雄沒理會他們。他知道這刀看起來亂,但每一寸進退都有來處。從前他練刀,講究快、準、狠,每一招都恨不得把敵人釘死在地上。可現在他明白了,真正的刀意,不該隻盯著對手的咽喉,也得看見對方背後有沒有站著個等他回家的孩子。
他深吸一口氣,再度舉刀。
這一次,他不再回憶某一場具體的戰鬥,而是把所有生死交鋒壓縮成一瞬間的感覺——敵影逼近,殺機四伏,他必須出手。
刀先虛引,腳步微撤,刀尖輕顫,似葉落風前。這是誘。
對方若進,他旋身接斬,刀光翻卷,氣勢如雷。可在刀鋒將至之際,他忽然變力為卸,借勢格擋,反震之力傳回手臂,他順勢一推,刀背壓向假想敵肩胛,將其製住卻不傷筋骨。
全過程一氣嗬成,沒有固定名稱,也沒有套路痕跡。就像水遇石則繞,風過林則鳴,怎麼打,取決於眼前是什麼人,而不是腦子裡記了多少招。
冷軒終於開口:“你這不像天王刀訣。”
諸葛雄收刀入鞘,額角滲出汗珠:“本來就不該像。”
“那你是在改它?”
“不是改,是讓它活過來。”諸葛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以前我練的是怎麼贏。現在我想知道,能不能不讓彆人輸得太慘。”
東方霆緩緩起身,走到他麵前:“你剛才那幾下,拆了‘森羅萬象’的骨架,卻用彆的東西撐了起來。”
“什麼東西?”段和譽問。
“心。”東方霆說,“他把自己的命,壓進了每一刀裡。”
冷軒沉默良久,忽然道:“當年我創‘寒冰破嶽’,沒人教我該怎麼起手。我隻是在雪崩那一刻,知道自己必須劈開一座山。”
諸葛雄抬頭看他。
“你現在做的,和我當年一樣。”冷軒聲音低沉,“都是從死路上蹚出來的活法。”
段和譽將木槌頓地三下,清脆的響聲在石坪上回蕩。那是三大王之間最高的認可禮。
諸葛雄盤膝坐下,以刀尖點地,閉目靜思。他知道這還遠遠不夠成熟,但這股勁兒已經通了——刀不再是單純的殺人工具,而是一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