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玉簡邊緣,那道斷裂鎖鏈與閉目之眼的刻痕泛著冷色。龍吟風的手指在上麵停了片刻,隨即翻過玉簡,不再多言。他將它輕輕放回石案中央,轉身麵向三人。
“開始。”
陳岩、林遠、蘇小川盤膝而坐,掌心貼於膝上,依玉簡所示調息。初陽灑在他們身上,卻照不進緊鎖的眉頭。陳岩呼吸粗重,氣息如撞鐘般起伏不定;林遠指尖微顫,內力流轉滯澀如淤河;蘇小川額角滲出細汗,忽然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血線。
龍吟風抬手,示意停下。
“你們昨夜擋敵時,可曾想著招式?”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三人睜開眼,互視一眼,齊聲搖頭。
“那你們想的是什麼?”
陳岩低頭,“我隻記得不能讓敵人衝過去。”
林遠接道:“我要替師叔守住那一側。”
蘇小川輕聲道:“我不想再看見有人倒下,卻救不了。”
龍吟風點頭,“此即‘心’。玉簡所載,不是招法,是把你們那一刻的心意,煉成能日日施展的劍勢。現在你們練的,不是動作,是還原那個念頭。”
諸葛雄站在一旁,目光掃過三人,“你們上了戰場,活了下來,也立了功。可戰場上靠的是本能,傳承修的是自覺。本能會耗儘,自覺才能長久。”
陳岩皺眉,“可我一運勁,就覺得全身繃緊,像背了一塊鐵。”
“你是在用力,不是在用意。”諸葛雄走到石台前,從袖中取出三物——一塊寒鐵、一束乾草、一盞油燈。
他將寒鐵放在陳岩麵前,“你守如山,但山為何不倒?因它不爭高低,不避風雨,隻是存在。你越想發力,越失其靜。”
他又將乾草遞到林遠手中,“刀法應如風過野草,順勢而彎,借力而起。你總想著變招,反而被招式牽著走。”
最後,他將油燈置於蘇小川身前,“你護人心切,這沒錯。可若你自己先熄了呢?心若枯竭,守何以存?”
三人沉默。
陳岩盯著那塊鐵,伸手去拿,剛觸到表麵,便覺一股沉墜之力直壓心頭,竟讓他手臂一沉。
“這不是重量,是你心裡的執。”龍吟風說。
林遠捏著乾草,試著揮動,草葉飄散,毫無力道。他皺眉,“這樣怎麼傷人?”
“你問錯了。”諸葛雄道,“不該問如何傷人,該問如何不失位。風不傷人,卻能拔樹掀屋。你的刀,要成為那陣風。”
蘇小川望著燈焰,閉目凝神,試圖以意引氣,控製火焰高低。可稍一集中,胸口便如被壓石,呼吸急促,指尖發涼。
“你在逼它。”龍吟風走近,“火不怕你,怕你強求。你想護住光,就得先容得下暗。”
他忽然抬手,拔劍。
劍未出鞘,僅以劍尖劃出一道弧線。無聲無息間,一片落葉自空中飄過,從中裂開,切口平整如裁。
“此劍無勁,唯意貫之。”他說,“你心中若有‘分’念,葉便兩斷。不必怒吼,不必蓄力,隻看你心裡是否清明。”
陳岩怔住,“所以……我不是力氣不夠,是心太亂?”
“你怕守不住,所以拚命想撐住。可真正的守,是從容。”
諸葛雄邁步上前,雙掌輕推,掌風拂向油燈。火焰非但未滅,反而被拉長成一線金芒,映在三人臉上。
“你能護住這一寸光,才算真正懂得守護。”他說,“力量不在爆發,在掌控。克製,才是最大的力。”
林遠盯著那束火光,忽然起身,走向林邊。他拾起一根枯枝,模仿昨夜刀路,一遍遍揮出。起初快慢不一,動作生硬,漸漸地,他放緩節奏,不再追求速度,而是感受每一次揮動時空氣的流動。
一次,兩次,十次。
某一刻,他收勢停步,枯枝尖端微微震顫,仿佛有了呼吸。
陳岩仍坐在原地,雙手撫膝,反複咀嚼“重而不爭”四字。他嘗試放鬆肩背,不再刻意鼓動內力,而是回想昨夜死守西側缺口時的狀態——那時他沒有想贏,隻想擋住。
漸漸地,他體內氣息開始下沉,如水入深潭,躁動漸平。
蘇小川睜眼看著燈焰,不再強行壓製心跳。他任由呼吸自然起伏,指尖輕輕搭在膝上,默默回想自己衝入毒霧救人那一刻——不是為了證明什麼,隻是因為有人在等他。
火焰微微晃動,隨後穩定下來,光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