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透出山脊,龍吟風已將那支烏黑鐵尺係入行囊深處。他未再看銅管一眼,隻把油紙袋塞進內襟,動作乾脆利落。諸葛雄牽馬立於石亭外,鬥篷沾了露水,沉甸甸地壓在肩頭。
兩人一言不發,沿著碎石古道向西而行。腳底踩著經年累月磨平的青石,裂紋如蛛網般蔓延。這條路曾是通往漠北的商道,如今荒草叢生,偶有斷碑斜插路邊,字跡模糊不清。
翻過一道山梁,視野豁然開闊。遠處黃沙漫卷,與天相接處隱約可見一座孤城輪廓。那是昆侖殘堡的舊址,百年前一場大火燒儘了守城將士的骨血,也埋下了帝王槌失傳的根由。
“你記得三大王最後一次揮槌是什麼時候?”諸葛雄終於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低啞。
龍吟風腳步未停,“二十年前,皇陵地宮。那一槌震塌了三重殿基,也震死了七個妄圖盜取秘典的叛徒。”
“可自那以後,沒人能舉起它。”諸葛雄握緊韁繩,“不是力氣不夠,是心氣不對。三大王說過,帝王槌不認力,隻認擔當。”
“所以才要找。”龍吟風抬頭望天,“不是找最強的人,是找最不肯退的人。”
他們繼續前行,馬蹄踏在乾硬的土路上,發出沉悶回響。途中經過一片廢棄驛站,門框歪斜,匾額隻剩半塊木片懸著。諸葛雄停下腳步,從牆角拾起一塊殘瓦,上麵刻著半個印記——像是某種古老拳門的徽記。
“這裡曾是‘鎮嶽門’的哨點。”他說,“十年前滅於一場毒火,滿門上下三十七口,無一生還。”
龍吟風蹲下身,指尖撫過瓦片邊緣的焦痕。“活下來的隻有一個掃院弟子,據說當時他正在後廚劈柴,聽見動靜便翻牆逃走。後來有人在南疆見過他,用一把菜刀擋住了五名劫匪。”
“這種人,才是真正經曆過死局的。”諸葛雄將殘瓦放回原處,“他們不會張揚,也不會求救。可一旦出手,必定是拚了命的。”
“那就從這類人開始找。”龍吟風站起身,“誰能在絕境裡還敢出第一招,誰就有資格碰那槌。”
山路漸陡,風勢更烈。兩人棄馬步行,攀上一處岩台。前方是一條窄穀,兩側峭壁如削,僅容一人通過。穀口立著一根斷旗杆,布條在風中獵獵作響。
就在他們準備進入時,遠處傳來一陣鈴聲。不是馬鈴,也不是風鈴,而是某種金屬撞擊的清脆響動,斷斷續續,像是有人拖著重物行走。
諸葛雄眯眼望去,“有人在穀那邊。”
“不止一個。”龍吟風按住腰間短刀,“腳步雜亂,但節奏一致,像是押送囚犯。”
他們伏身靠近穀口,借岩石遮掩視線。片刻後,一行人影出現在對麵出口。七名黑衣漢子押著一名老者,那人雙手被縛,背駝如弓,步履蹣跚。他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息,卻被身後之人粗暴推搡。
最引人注目的是老者頸後一道深色刺青,形似斷裂的槌柄,在陽光下泛著暗紅光澤。
諸葛雄低聲:“那是‘斷槌印’,三百年前帝王槌親衛才會烙下的標記。”
“看來我們來得不算晚。”龍吟風緩緩抽出短刀,刀鋒映出冷光。
就在此時,老者忽然抬頭,目光竟直直望向他們藏身的方向。那一瞬,他的眼神清明如鏡,全然不似垂暮之人。緊接著,他嘴唇微動,吐出兩個字:
“來了。”
押解隊伍驟然停步。為首的黑衣人猛地轉身,手按刀柄環視四周。其餘人迅速散開,呈扇形搜索穀口。
“他看見我們了?”諸葛雄皺眉。
“或許沒看見,但他知道我們會來。”龍吟風收刀入鞘,“這趟尋人,早有人等著。”
黑衣人搜到半途,忽聽得老者一聲低笑。笑聲未落,他猛然掙動,雙臂發力,竟將手腕上的鐵鏈崩斷。兩名撲上前的打手被他撞翻在地,滾下山坡。
老者趁機躍起,直衝穀口而來。他身形雖瘦弱,動作卻迅疾如電,落地時足尖一點,整個人騰空翻起,越過最後一道矮石牆,穩穩落在龍吟風麵前。
塵土飛揚中,他抬頭,直視二人。
“你們帶了東西來找我。”他說,聲音沙啞卻有力,“是不是那件從廢墟裡撿出來的殘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