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從井口斜切進來,落在石壁上,像一道淡灰的線。她睫毛顫了動,緩緩睜開眼,額頭仍靠在他肩頭,呼吸輕得幾乎察覺不到變化。
他沒有動,隻是手肘微微調整了角度,讓她的倚靠更穩些。密室裡冷氣未散,兩人衣袍都帶著夜露的濕意,可誰也沒提離開。
“醒了?”他聲音低,像是怕驚擾什麼。
她嗯了一聲,沒抬頭,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膝上那枚墨玉符。昨夜的話還在耳邊回蕩——顧昭寧。這三個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鎖了十幾年的門,可門後站著的,仍是那個在風雪中追著黑袍人喊父親的小女孩。
“外麵天亮了。”她說。
“嗯。”
“營地該起炊煙了。”
“還不急。”
她終於抬起了頭,側臉映著微光,眼神清亮卻有些澀。她看著他,想從他臉上找出一點躲閃或疏離,可他隻是靜靜回望,目光沉穩,沒有退意。
她忽然笑了下,“你昨晚說要守著我……是當真?”
“不是隨口說的。”
“那你不怕我是個麻煩?”
“我已經查了三個月,飯裡下藥、道中設絆,早知道你是大麻煩。”他頓了頓,“但沒打算甩開。”
她低頭,指尖摩挲著玉符邊緣,“可我不是司徒靈了。名字是假的,身份是藏的,連小時候嬤嬤教我的禮儀,都是為了掩人耳目。”
“可你練劍時皺眉的樣子是真的。”他接道,“生氣時摔茶杯,走路總比人快半步,說話前先抿嘴——這些,沒人能教你。”
她一怔,抬眼看他。
“真假不在名字。”他說,“在我眼裡站得住的人,才是真的。”
她喉嚨動了動,沒說話。片刻後,輕輕將玉符放回懷中,動作小心,像收起一件不敢示人的珍寶。
“我們出去吧。”她低聲說。
他點頭,扶著牆慢慢起身,順手也將她拉了起來。兩人並肩走向井口,腳步一致,影子在石階上交疊又分開。
營地已蘇醒。遠處傳來馬蹄聲,有人在吆喝牲口,炊煙嫋嫋升起。他們沒走正路,繞到後院一處僻靜小院。院角有棵老榆樹,枝乾橫斜,幾朵野花在石縫間開了白瓣。
她坐在石凳上,望著那幾朵花出神。風吹過來,花瓣輕輕晃。
“你說我叫顧昭寧……”她忽然開口,“那以後,你還叫我司徒靈嗎?”
他站在她身後,沒立刻答。
她等了一會兒,以為他不會回答,便垂下眼。
“名字是假的,”他終於說,“可你站在我麵前的樣子是真的。”
她心頭一熱,臉頰微燙。這話不熱烈,也不煽情,可偏偏擊中了她最深的不安——她怕被認出真身之後,他就不再把她當從前那個人看。
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直視他:“那你願不願意……隻當我一個人的龍吟風?”
話出口,心幾乎停跳。
他沒退,也沒笑,隻是看著她,眼神裡有什麼東西在鬆動,像冰層裂開一道細紋。
風停了片刻。
他上前一步,蹲下身,與她平視。距離近得能看見彼此瞳中的光影。
“我走南闖北,查案尋人,從不為誰停步。”他聲音很輕,卻清晰,“可昨夜你在密室靠著我睡著的時候,我忽然不想走了。”
她眼眶發熱。
“我不敢說將來。”他繼續道,“也不知道這身份會引來多少禍事。但我現在清楚一件事——我不想再看你躲在井底,也不想再聽你說‘我不是誰’。”
她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袖口,“那你……算不算答應了?”
他沒直接應,而是抬起手,覆在她放在膝上的手背上。掌心溫熱,力道很輕,卻穩穩壓住她的顫抖。
然後,他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