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那人晃了晃酒葫蘆,聲音低啞:“小姑娘,半夜坐這兒,不怕遇上壞人?”
司徒靈靠著牆,手指還貼在掌心的傷口上。血已經滲過布條,指尖發黏。她抬頭看著那道灰袍身影,月光落在他半邊臉上,皺紋很深,眼神卻亮得不像老人。
她沒說話,隻把身子往暗處挪了寸許。
那人笑了笑,轉身就走,腳步不快,卻幾步消失在街角。
她撐著牆站起來,腿有點軟。城門就在身後,守衛換了一班,提著燈籠來回走動。街上還有幾個晚歸的攤販在收東西,一個賣糖人的老頭推著車經過,銅鈴叮當響了一聲。
她跟著人流往前走,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右手一直按在腰間的香囊上。那裡麵還有半塊惑神香,沒用完。
街道兩旁的鋪子陸續關門,隻有幾家酒肆還亮著燈。她繞過主街,挑了條窄巷往裡走。巷子儘頭有家客棧,門框漆都掉了,招牌歪著,寫著“安順居”三個字。
她走到門口,小二正要關門。
“住店。”她說,聲音啞得自己都嚇了一跳。
小二打量她一眼,“姑娘一個人?這會兒才來?”
她點頭,從袖子裡摸出幾塊碎銀放在櫃台上。
小二掂了掂,收下銀子,遞來一把鑰匙。“二樓最裡麵那間,彆出聲,夜裡不許串房。”
她接過鑰匙,一步步走上樓梯。木板吱呀響,每一步都像踩在骨頭縫裡。到了房間,插上門栓,背靠門滑坐在地。
屋裡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盞油燈。桌上積了層灰。她沒點燈,摸黑走到床邊坐下。解開包紮,掌心的傷口裂開了,血混著汗流下來。
她從藥囊裡翻出最後一點止血粉,撒上去,再用新撕的布條纏緊。動作很輕,怕疼,也怕弄出聲音。
外麵街上忽然熱鬨起來。
她起身走到窗邊,掀開一條縫往外看。
街中央圍了一圈人,中間站著個穿墨綠長衫的男人。他手裡托著個盤子,上麵擺著幾樣東西:一隻銅鳥,一根帶鏈的匕首,還有一個琉璃瓶,瓶裡有團灰霧在轉。
有人喊:“先生,這真是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寶貝?”
那男人笑了一下,把一枚戒指戴在旁邊一個“屍體”手上。那“屍體”穿著粗布衣,臉發青,胸口沒起伏。可戒指一戴上,那人竟慢慢坐了起來,睜開眼,說:“我被毒死三天了……今日借靈器還陽,要指認凶手。”
人群嘩然。
司徒靈眯起眼。那“屍體”的指甲是青的,呼吸雖然微弱,但節奏整齊。不是死人,是服了假死藥的活人。
她的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黑石嵌在戒麵,邊緣刻著細紋。她記得幽影的銀鏈接頭也有類似的紋路,冷得刺骨。
樓下傳來腳步聲,小二端著一壺水上來。
她迅速退回床邊坐下。
小二推門進來,把水放在桌上。“姑娘要熱水嗎?我看你手受傷了。”
“不用。”她搖頭,“你認識樓下那個賣東西的人?”
小二擦著桌子,“你說閻先生啊?每月十五都來,住在鎮西的破廟裡。他說這地方地脈通幽,適合做生意。”
“他收什麼?”
“怪東西。”小二壓低聲音,“眼淚、斷發、舊信,說是‘執念之物’。換他一件寶,有人用亡妻的一縷頭發換了能照見魂影的鏡子,真看見了。”
她沒接話。
小二又說:“不過沒人知道他從哪來。前年有個鏢師不信邪,想搶他的箱子,當晚就瘋了,滿嘴胡話,說看見自己死了三遍。”
說完,小二拎著空壺走了。
她坐在黑暗裡,手指慢慢摩挲著香囊。玄機老人剛才那句話還在耳邊:“你要躲的不是追兵,是人心。”
現在看來,這城裡的人心,比荒野更難測。
她閉上眼,調勻呼吸。身體累到發麻,可腦子清醒得很。不能睡太久,必須盯住那個人。
夜深了。
街上的人散了,客棧也安靜下來。她靠在床頭,耳朵聽著樓梯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