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灌進鞋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石上。司徒靈停下,低頭拍了拍腳背,動作很輕,怕驚動傷口。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停下來了。太陽懸在頭頂,曬得人睜不開眼,四周全是起伏的沙丘,看不出哪條是來路。
水袋隻剩底子,晃起來隻有極輕微的一聲。她沒舍得喝,綁回腰間時手指頓了頓。乾糧早吃完了,胃裡空得發緊,但她更擔心的是方向。昨夜那張符紙讓她不敢走大路,繞進戈壁後地形越來越亂,風把腳印吹平,連影子都看不清。
她爬上一座高些的沙脊,膝蓋剛一彎就傳來刺痛。右腳踝還在腫,昨夜在倒樹下睡了一覺,濕氣滲進去,現在走路像被人拿鈍刀割筋。她咬著牙站直,眯眼往遠處看。
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她抬手擋了一下。就在那一瞬,她看見了。
西北方,沙塵邊緣,站著一個人。
白衣,長發用一根玉簪挽著,站在那裡像一尊不動的像。風很大,可她的衣角沒有翻飛,發絲也沒有亂。那人離得遠,看不清臉,但司徒靈能感覺到,對方正看著她。
她沒動。手慢慢滑到腰側,按住針囊。三十六根銀針還在,最粗的那根藏在袖口暗夾裡。她記得師父說過,遇到不該存在的人,先彆靠近。
可這地方本就不該有人。
她盯著那身影看了很久。對方沒走,也沒招手,隻是站著。像是等她過去,又像是在等風停。
司徒靈深吸一口氣,往前走了幾步。沙地鬆軟,腳下一滑,整個人跪了下來。膝蓋砸進沙裡,疼得她悶哼一聲。她撐著地麵想站起來,抬頭時卻發現,那白衣女子已經不在原地。
她猛地回頭。
三丈外,那人靜靜立著,位置正好卡在她視野死角。剛才那幾步,對方根本沒動過,可現在卻像一直就在那裡。
司徒靈喉嚨發乾。她扶著腿站起,抱拳行禮,聲音啞得不像自己:“姑娘可是本地人?敢問西境烽火台,該如何走?”
女子沒答話。她隻微微抬起眼,目光落在司徒靈臉上,像是在看什麼熟悉的東西。片刻後,她嘴角動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
“你尋的不是地方,是人。”她說。
聲音很輕,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像玉石相擊。司徒靈愣住,還沒反應過來,女子已抬起右手,指向西北方向。
那邊有一片低穀,被霧氣罩著,看不真切。風吹過去,霧就散開一點,露出裡麵黑褐色的岩壁。那條路窄得barey容一人通過,兩邊是塌陷的土坡,隨時可能埋下來。
“若執意前往,可走此路。”女子說。
司徒靈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眉頭皺緊。“那是哪裡?”
“迷途之人,往往以為自己在追尋答案,其實隻是走向另一個謎。”女子說完,轉身。
她的動作很慢,可一步踏出,身影竟像被風卷走一般,眨眼間就淡了。白裙在沙塵中一閃,再眨眼,已不見蹤影。
司徒靈站在原地,手還停在半空。她盯著那片霧穀,心跳比腳傷更讓她難受。
她不信鬼神,也不信巧合。一個能在戈壁裡憑空出現又消失的人,絕不會無緣無故指點她。可她現在沒得選。水快沒了,體力也在耗,再拖下去,不用彆人追,她自己就會倒在這裡。
她低頭看了看腳踝。布條已經被血和沙混成暗紅色,一碰就疼。她解開重新纏了一遍,手法很穩,像在給自己紮針。弄完後,她摸了摸懷裡的木牌。
裂痕更深了,邊緣有些毛刺。她用指甲刮了刮,確認還能握得住。這是父親留下的東西,不能丟。
她又掏出母親那封信。紙角燒糊了,字跡斷在“青衣玉簪”之後。她一直沒懂這句話的意思。現在想來,或許那不是警告某個人,而是提醒她——彆輕易相信看似乾淨的人。
眼前這個白衣女子,穿得素淨,說話像禪語,可她出現的方式太不對勁。她是不是合歡宗的人?閻無咎說“我們會讓你自願”,難道這就是他們的手段?派個看似無害的人,在你最虛弱時給你一條“生路”?
她盯著那條小道,久久未動。
太陽開始西斜,光線拉長,沙丘的影子像刀刃一樣橫在地上。風小了些,但空氣更乾了,呼吸都帶著灼感。她知道不能再等。天黑前必須找個遮蔽處,否則夜裡溫差會要命。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片霧穀。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有陷阱,她也得試。
她邁步往前走。
沙地越來越軟,每一步都陷得更深。走到穀口時,她停下,從包袱裡抽出一塊布巾,浸了點剩下的水,捂住口鼻。然後她彎腰撿了塊拳頭大的石頭,用力砸向穀邊一塊鬆動的岩層。
石頭滾落,發出幾聲悶響。等了半炷香時間,沒動靜。她才緩緩走進去。
穀內比外麵安靜,風被兩邊的坡擋住,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地麵是硬土摻著碎石,勉強能辨出路痕。她貼著左側岩壁走,右手始終按在針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