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山風卷著桃花落在司徒靈膝上。她沒去拂,隻是慢慢把手從石欄上移開。昨夜那陣笛聲還在耳邊回蕩,可她已經不想聽了。
她低頭看了看腳上的布條,重新纏緊一圈。起身時動作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麼。
迎客閣前的空地上擺開了早膳。幾張長桌鋪著紅布,碗筷整齊。粥是熱的,冒著白氣,香味順著風飄過來。有人端著碗蹲在台階上吃,也有人圍坐在一起說笑。一切都和昨晚一樣,輕鬆自在。
司徒靈走下石階,腳步穩而慢。她在靠邊的位置坐下,接過遞來的粥碗。掌心觸到瓷壁的一瞬,鼻尖忽然掠過一絲氣味——極淡,混在桃花香裡,若不細辨根本察覺不到。
她停了下手。
這味道她認得。雲城藥局後院鎖著的櫃子裡,有幾包禁用的藥粉,打開時就是這般氣息。不是毒,卻比毒更危險。能讓人放鬆戒備,話多起來,心也軟下來。
她不動聲色地把碗放低了些,用銀針輕輕碰了下碗沿。針尖沒有變色,但她知道有些東西試不出來。
旁邊一個年輕女子笑著問她:“你不吃嗎?涼了就不好喝了。”
司徒靈抬頭,笑了笑:“剛睡醒,有點沒胃口。”她說完,隻舀了一小半碗,慢慢喝了幾口。
眼角餘光掃過角落。
兩個男子站在屋簷下,穿著和普通弟子一樣的素袍,但腰間佩飾不同。一塊是銅片雕的纏枝紋,另一塊刻著雙環交扣的圖案。他們不吃飯,也不說話,目光一直落在新來的人身上,尤其是那些吃得少、動作遲疑的。
其中一人抬起手,在袖中記了點什麼。
司徒靈垂下眼,把剩下的粥倒進袖中的布巾裡,悄悄封好。她沒再看那兩人,起身走向桃林邊的一處石凳,假裝歇息。
陽光照在臉上,暖得很實。可她心裡清楚,這地方不對。
她閉上眼,聽著周圍的動靜。笑聲依舊,談話聲不斷。可這些聲音太齊了,像被什麼牽著走。剛才那個說“活著就要喊出來”的男人,現在正摟著個姑娘低聲說話,語氣溫柔得不像昨夜那人。
她想起昨夜自己差點鬆手放掉針囊的事。那時候她覺得累,覺得煩,覺得守著規矩到底有什麼意義。但現在想來,那種疲憊來得太快,也太巧。
就像有人推了她一把。
她睜開眼,看見不遠處一對男女並肩走著。男的說著什麼,女的點頭笑。走到橋中央時,女人忽然停下,抬頭看天。
司徒靈盯著她。
這一幕和昨夜一模一樣。連姿勢都分毫不差。
她猛地站起身,又強迫自己坐下。不能慌。現在還不能動。
她等了一會兒,裝作困倦的樣子靠在石凳上,閉目養神。耳朵卻豎著,捕捉每一句路過的話。
“……這批裡那個穿灰裙的反應遲鈍,可以優先送進‘靜心堂’。”
“上麵要的是自願留下的,不是硬留的。”
“放心,藥量加一點,心就軟了。”
腳步聲遠去。
司徒靈的手指掐進掌心。她認出那是剛才站在屋簷下的兩個人。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正好隨風傳了過來。
她緩緩睜開眼,看向迎客閣的方向。那座樓看著古樸,飛簷翹角,可她現在覺得它像個籠子。外麵是桃林美景,裡麵卻是看不見的網。
她摸了摸懷裡的木牌。父親刻下的字已經被磨得模糊。她一直以為守住這個牌子,就是守住家訓,守住本心。可在這裡,本心好像也能被人拿走。
她不能再信眼前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