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靈的手心還貼著那塊青灰玉佩,冰涼的觸感一直滲到胸口。她坐在石床邊,眼睛盯著那扇緊閉的石門,耳邊是自己緩慢而沉重的呼吸聲。藥力在體內流轉,腳踝的疼痛減輕了些,但心裡的疑慮卻越來越重。
她不知道歐陽雪會不會回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等。
就在她幾乎要閉眼調息的時候,通道儘頭傳來腳步聲。不急不緩,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這裡等著。石門被推開,歐陽雪走了進來,手裡提著一個陶罐,熱氣從罐口飄出,在昏暗的光線下扭成細條。
她把陶罐放在木櫃上,聲音很輕:“這是溫經散寒的藥湯,喝了能好得快些。”
司徒靈沒動,也沒說話。她看著歐陽雪,眼神依舊防備。
歐陽雪也不催她,轉身坐下,靠著牆角,目光落在那盞油燈上。火苗微微跳動,映在她臉上,影子隨著光線晃了兩下。
屋子裡安靜了很久。
“你想知道我是誰。”歐陽雪忽然開口,“那我就告訴你一部分。”
司徒靈抬眼看著她。
“二十年前,我也像你一樣,被人追殺,逃進這片山裡。”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袖口,那裡有一道磨損的銀線,“我家住在北嶺,父親是個醫者。有人找上門來,要一本古籍。他不肯給。那天夜裡,他們放了火。”
她的聲音沒有起伏,像是在說彆人的事。
“我躲在地窖裡活了下來。可外麵已經沒人了。我在雪地裡走了三天,最後倒在一處山洞口。有個老婦人救了我,給我吃東西,治傷。”
她頓了頓,嘴角動了一下,像是想笑,卻沒笑出來。
“後來我才明白,她是合歡宗的人。她給我吃的飯裡加了東西,一點點抹掉我的記憶。她說那是為了讓我安心,可我知道,她在把我變成聽話的傀儡。”
司徒靈的手指慢慢收緊。
“有一天,我看見她帶進來一個女孩。大概十六七歲,說是來找失散的姐姐。她給那女孩喝同樣的東西。我看到她的眼神——和你現在一模一樣,害怕,但不肯認命。”
歐陽雪抬起頭,直視著司徒靈。
“我殺了那個老婦人,帶著那女孩逃了出來。可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是誰,整日發呆,半年後就死了。從那以後,我告訴自己,不能再讓任何人走這條路。所以我救你,不是因為你是司徒家的人,而是因為你還在掙紮。你還沒有放棄。”
屋子裡又靜了下來。
司徒靈低頭看著手中的玉佩,指尖劃過那道裂痕。她想起自己小時候,母親死在亂刀之下,父親被押走時回頭看了她一眼。她被人推上馬車,送往遠方,一路上不敢哭,也不敢問。
她也是一個人活下來的。
她也是靠著不肯低頭,才走到今天。
“那你現在……到底是誰?”她終於開口,聲音比剛才低了許多。
歐陽雪苦笑了一下:“我沒有名字了。‘歐陽雪’是後來取的,因為那年雪很大,埋了我全家。我活著,隻是為了毀掉那個地方。不是為了報仇,是為了不讓它再吞掉下一個我。”
司徒靈沒再說話。
她慢慢站起身,腿還有點軟,但她撐住了。她走到木櫃前,拿起那個陶罐,掀開蓋子,一股藥香散了出來。她吹了吹,喝了一口。
苦味在舌尖散開,但很快,一股暖意從喉嚨滑下去,蔓延到四肢。
她又喝了一口。
歐陽雪看著她,沒說話。
“我相信你……還不完全。”司徒靈放下陶罐,聲音很輕,“但我願意聽下去。”
歐陽雪的眼中閃過一絲波動,像是冰麵裂開了一道縫。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碰了碰腰間的布袋。
“你還藏著事。”司徒靈看著她,“你不隻是想毀掉合歡宗。你和那幅畫裡的女人有關,對不對?”
歐陽雪的手停住了。
“我不需要你現在告訴我全部。”司徒靈說,“但你要明白,我不是小孩子。我可以受傷,可以被騙,但我不會再被人蒙著眼往前走。如果你真想讓我幫你,那就彆再把我當棋子。”
歐陽雪沉默了很久。
然後她抬頭,看著司徒靈:“你比我想象的更難對付。”
“你也不是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兩人對視片刻,誰都沒退。
外麵的通道依舊黑暗,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動靜。這間密室像是被世界遺忘的地方,隻有油燈還在燒,火光微弱,卻沒熄。
“你還記得那幅畫嗎?”歐陽雪忽然問。
“白衣女子,抱著琴,站在雪裡。”司徒靈點頭,“和你長得很像。”
“那是我姐姐。”歐陽雪的聲音低了下去,“她比我大三歲。父親拿到那本古籍那天,她就知道會出事。她讓我藏起來,自己去引開那些人。我躲在柴房後麵,聽見她喊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我沒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