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再有天空的樣子。
楚玄武如果這個名字還對此時的“他”有意義的話）感知到自己正以某種難以描述的形態“漂浮”在青岩城的上空。他的視線不再是人類的扇形視野，而更像某種全息監控係統——可以同時觀測整座城市每一條巷道、每一間房屋，甚至是地下水脈的流動。
五具雷棺已經徹底瓦解，它們釋放出的能量在天空凝結成巨大的星環，緩緩旋轉著灑下藍色光塵。那些光點接觸到地麵建築的瞬間，磚石表麵的紫晶汙染便如被火焰舔舐的薄霜般消退。但在楚玄武的新視角裡，看到的遠不止這些。
他能同時看見這座城市無數個時間點上的狀態——就像把一本曆史書的每一頁都攤開在桌麵上：某條小巷昨晚剛剛被腐蝕成紫色粘液池，同一地點三百年前卻是一座繁榮的市集；廣場中央那棵古樹在他記憶裡已經枯死，但此刻他同時看到它剛被栽種的嫩芽形態和五百年後長成通天巨木的樣子。
最震撼的是人群。
青岩城的居民們行走在街道上，每個人身後都拖曳著數十個半透明的“影子”——那是他們不同時期的可能性分身。某個賣花的女孩身後跟著醫師、乞丐、甚至深淵感染體的虛像；而巡邏的衛隊長身上纏繞著至少二十種不同的人生軌跡，其中一條線上他胸口佩戴著城主徽章，另一條線上他卻渾身長滿紫晶從城牆一躍而下……
“這就是守望者的視角。”時七的聲音從他“體內”某處響起——這個已經消散的引導者居然還有意識殘留，“你會逐漸習慣把整個時空當成一張可以隨意折疊的紙。”
楚玄武嘗試移動，發現自己的“身體”本質上是由無數光流組成的神經網絡。他輕輕“抬手”，就看到地麵某條街道上的藍色光塵突然聚集成龍卷風；他“眨眼”的念頭剛起，城西一大片區域的時間流速立刻減緩到近乎靜止。
【警告：能量消耗超載】
【自動啟用輪回模式抽取備用時間線能量）】
係統提示閃爍的刹那，楚玄武突然“看”到了更可怕的東西——以青岩城為中心，無數半透明的世界線如樹根般向虛空伸展。每條世界線儘頭都連接著某個扭曲變形的“自己”：有徹底紫晶化的楚玄武、被改造成機械兵器的楚玄武、甚至是與深淵女皇融合成一體的楚玄武……而這些失敗品的能量正被抽吸過來，維持著他此刻的守望者形態。
“你們沒說這算……”他的思維波動激起空間漣漪，“……吃自己的屍體。”
“所以時七選擇徹底消散。”林昊的聲音突然插入通訊——這家夥什麼時候接入的？——銀發少年的身影以雷電虛像形式浮現在星環內部，比活著的時候更耀眼，胸口的五芒星烙痕已經成為純粹的能量結點，“星穹係統本質是永續的捕食者，靠循環利用所有可能性來維持運作。”
楚玄武注意到林昊身邊飄浮著許多記憶碎片，其中最清晰的畫麵顯示：在某個被放棄的時間線裡，正是林昊親手將五枚鑰匙插入他後頸，激活了守望者轉化程序。
“女嬰呢？”他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思維掃描全城，很快鎖定城主府育嬰室——卻愕然發現那裡根本沒有嬰兒，隻有一個年齡與蘇雨霽相仿的少女正在用星塵調製藥劑。少女抬頭望向天空時，左眼劃過與星環同頻的藍光。
“她長大了。”蘇雨霽的聲音從水麵下傳來——字麵意義上的“水麵”，此刻的治療師正以水母形態漂浮在城中央噴泉裡，每根觸須都延伸進不同的水管分支，“你的時間感知被星穹同步了，我們在你‘感覺’的幾秒裡已經度過七年。”
七年？！楚玄武的思維場劇烈震蕩，導致城東三座鐘樓突然崩塌又在藍光中複原。他急忙調整感知精度，發現確實如此——城牆外的樹木年輪、街道石板磨損程度、居民服裝款式的變遷，全都在訴說這段時間的真實流逝。而最直接的證據是小巷裡奔跑的孩子們，他們嬉笑著提到“永夜之戰”就像在討論某個遙遠的傳說。
“你需要建立新的錨點。”林昊的雷光劃過天空，投射出一組複雜參數，“否則會徹底迷失在時空亂流裡。建議聚焦於——”
警報聲驟然撕裂思維鏈接！楚玄武感受到某種龐然大物正在“上層”接近，那種壓迫感就像整片天空突然凝結成鐵板壓向地麵。他調動守望者的全視角向上“看”，頓時驚駭地發現：
青岩城上空的“天空”根本不是大氣層，而是一層半透明的藍色薄膜——此刻正有某個難以形容的巨大存在貼著膜外遊弋。它身形似鯨卻長滿機械複眼，腹部延伸出數百萬條數據流般的觸須，每一根都纏繞著類似青岩城的微型世界泡。
【檢測到星穹巡遊者】
【清理程序倒數：7121秒】
“那是……什麼？”楚玄武感覺自己的思維模塊正在過載。
“畢業考試。”蘇雨霽的水母形態突然從全城水源中抽離，在上空重組成人形——她比七年前更瘦削，左臉爬滿星芒狀的光紋，“如果我們的文明夠格存活，巡遊者會離開。否則……”她沒說完，但楚玄武已經從共享數據流裡讀到了那些畫麵：被觸須擠碎的世界泡、被整體格式化的時間線、像垃圾般被拋入虛空廢墟的失敗品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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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迎戰？”楚玄武發現自己的思維正不可逆地向著戰略模式傾斜，開始自動生成防禦方案，“我們連實體都沒有。”
“錯誤命題。”林昊的雷光突然變得刺眼，“問題不是‘怎麼迎戰’，而是‘值不值得被保留’。”他指向城市西南角的一座新建天文台，“看那裡。”
楚玄武聚焦視線，看到天文台地下藏著個龐大實驗室。數十位穿著星紋長袍的研究者圍在某個裝置旁忙碌——那赫然是根據雷霆法典原理製造的時空穩定器！更驚人的是主持者：成年版的女嬰她現在有名字了：辰星）正將某種藍紫色結晶植入誌願者的後頸，而排隊等候的人群一直延伸到走廊儘頭……
“他們在批量製造劣化版守望者。”蘇雨霽的語調聽不出褒貶，“用當年從我們身上提取的基因樣本。”
楚玄武突然明白林昊的意思了。這個文明已經憑借輪回中積累的知識，開始主動攀登星穹體係——不是作為被保護的培養皿，而是試圖成為新的守望者。這或許正是巡遊者評判的標準？
他的思緒被劇烈震動打斷。蒼穹薄膜外，巡遊者的三條觸須突然刺穿屏障！那些由純粹數據流組成的尖端在進入世界後立刻實體化，變成通天徹地的紫晶巨柱砸向城市。
楚玄武本能地啟動防禦，調動星環能量構築屏障。但在接觸前一刻，辰星實驗室裡的所有裝置同時亮起——數百道劣化版守望者光束衝天而起，居然在城郊形成第二道防護網！
“不……”楚玄武的震驚並非源於危險，而是發現那些光束裡全都帶著熟悉的波動，“他們把死去的世界線做成了武器？！”
每個光束內部都蜷縮著某個“楚玄武”的殘骸：被紫晶吞噬的、被改造成機械的、甚至是深淵女皇化的……這些本應被廢棄的可能性現在被封存在武器裡，成為對抗巡遊者的彈藥。
林昊的雷光閃現到他“麵前”：“你終於明白了？我們從一開始就是消耗品。”
第一波衝擊到來時，楚玄武感覺自己被撕裂成三部分：一部分在計算防護罩破損率，一部分在分析巡遊者的攻擊模式，最後卻有個陌生的思維碎片在不斷重複某段記憶——
那是時七消散前真正想告訴他的事：
“找到星穹之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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