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秀蘭提著鐵皮桶,慢悠悠地走近岩縫。陳岸屏住呼吸,手指緊緊摳住聲呐儀的邊緣,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寒意刺骨,凍得他渾身僵硬。
他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壓到了最低。
那女人穿著灰布衫,在離他五米遠的地方停下,彎腰把桶放在地上,隨後直起身子,望著海麵出神。
南風裹挾著鹹腥味吹來,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柴油氣息。她沒有往岩縫裡看一眼,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人藏在這裡。
幾秒後,她轉身離開,腳步輕得像踩在棉花上,漸漸消失在風雨之中。
陳岸等了整整十分鐘,才小心翼翼探出頭。鐵皮桶仍留在原地,蓋子沒擰緊,露出一角塑料袋,裡麵似乎裝著乾糧和一瓶水。
“誰放的?”他低聲自問。
無人回應,隻有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
他沒有碰那桶東西,隻是重新綁緊了聲呐儀,沿著礁石群朝碼頭方向悄然前行。體力已接近極限,但大腦不能停歇。
剛才那段低頻震動信號仍在耳邊回響...那不是普通的信標,而是定時激活的遠程聯絡裝置。錢萬三的人,正在用這套係統調度行動。
天邊泛起微光,烏雲壓得很低,空氣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他知道,台風要來了,而且比氣象台預報得更快、更猛烈。
剛靠近村口淺灣,就看見碼頭亂作一團。
所有漁船都被鐵鏈牢牢鎖死在樁上,螺旋槳纏得嚴實,鎖扣上刷著鮮紅的“錢萬三水產”幾個大字。幾名穿膠鞋的男人在棧道上來回走動,手裡握著對講機,一看便是外來的打手。
陳岸蹲在防波堤下,掏出聲呐儀掃了一眼。屏幕上顯示,近海有三艘快艇正在巡邏,軌跡整齊劃一,正是昨晚那艘改裝艇的型號。
“封船...不是為了抓我。”他咬了咬牙,“是要斷掉所有人的活路。”
台風一旦登陸,外海瞬息變臉。漁民無法出海,家裡就得斷糧。可若所有人都被困在岸上,唯一能組織救援、運送物資的,就隻剩下錢萬三這一家船隊。
壟斷,就這樣悄然形成。
他正思索著,忽然聽見一聲冷笑從破船方向傳來。
“我說過你活不過台風季。”
是周大海。
那人倚在他那艘漏底的老木船上,獨眼冷冷盯著陳岸,嘴裡叼著半截煙,風吹得衣角嘩啦作響。
陳岸沒理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儀器。係統界麵突然一閃,跳出紅色警告:【洋流突變預警,六小時內風力達九級】。
他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出昨晚推演的潮汐圖...南側淺灣將在中午前後出現短暫平靜,持續不到兩個小時。那是唯一的逃生窗口。
但現在,所有的船都被鎖死了。
他抬頭看向周大海的船。那船雖破舊,但龍骨結實,隻要解開鐵鏈,拚一把,或許還能衝出去。
“你這船還能開嗎?”他走過去問。
周大海吐掉煙頭,一腳踩滅:“你要開,得先問問我這船答不答應。”
“我不是來借船的。”陳岸說,“我是來告訴你,今天之後,沒人能出海。魚價會漲十倍,菜價翻五番,孩子喝不上奶粉,老人吃不上藥。而錢萬三,會開著他的船,把每斤鹹魚賣到一百塊。”
周大海眯起眼睛:“那你打算咋辦?遊過去跟他講道理?”
陳岸沒說話,隻是抬眼看了看天色。烏雲已經開始旋轉,遠處海麵泛起白線,那是大浪的前兆。
他忽然笑了:“他說我活不過台風季。”
“可我沒打算活著出來。”
話音未落,他猛地轉身,朝著碼頭最外側的棧道狂奔而去。
身後立刻響起吼聲:“攔住他!”
是錢萬三的手下。
三個壯漢從不同方向包抄過來,踩著木板發出咚咚的響聲。陳岸沒有回頭,一口氣衝到棧道儘頭,站定,高高舉起手中的聲呐儀。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剛剛趕來的錢萬三。他撐著一把黑傘,西裝筆挺,計算器掛在腰帶上,臉色鐵青。
“陳岸!你瘋了嗎!”他怒吼。
陳岸站在風雨中,雨水順著額頭流下。他看著對方,聲音不大,卻穿透了風聲:
“它要找的,從來不是魚。”
說完,手臂一揚,狠狠將聲呐儀扔向深水區!
“咚...”
一聲悶響,儀器瞬間被巨浪吞沒,連個泡都沒冒,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