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呼嘯著灌進耳朵,陳岸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居然還活著。
他躺在周大海懷裡,工裝褲上的補丁沾滿了泥漿和血跡。手指微微一動,觸到大腿外側那道舊傷疤...那是三年前趕海簽到時被礁石劃破的痕跡,如今竟隱隱發燙,仿佛貼了塊暖寶寶。
“醒了?”周大海嗓音沙啞,左腿纏著濕透的布條,鮮血仍在緩緩滲出,“你小子命真硬,光柱炸成那樣還能喘氣。”
陳岸沒吭聲,咬緊牙關撐起身子坐了起來。石屋已塌去半邊,火堆早被海水澆滅,隻剩焦黑的木頭冒著縷縷白煙。
牆角處,聲呐儀的殘骸歪斜地立著,屏幕裂得像蛛網,底部卻還有一盞綠燈忽明忽暗,如同不肯停歇的心跳。
他爬過去,手掌按在冰冷的金屬外殼上。一股微弱的震動順著指尖傳來,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行字:生態修複協議可重啟。
“還能用。”他低聲說。
“啥?”周大海湊近,“你說那破機器?”
“不是機器。”陳岸咬牙站起身,扶著斷牆往外走,“是海還記得我。”
灘塗上,陳小滿坐在一塊礁石上,手裡攥著一個空算盤框,珠子早已散落不見。她抬頭望來,眼睛紅得像熬了一整夜的魚湯。
“哥。”她的聲音乾澀,“你還回來乾什麼?人都散了。”
“誰說散了?”陳岸走到她麵前,彎腰撿起一根掉在地上的珊瑚樁,“網還在,人也在,海也沒死。”
他轉身朝海邊走去,膠鞋踩進淤泥,每一步都陷得很深。七天前這裡還是毒泥灘,如今泥土底下已開始冒出細小的氣泡...那是微生物複蘇的信號。
他在水邊站定,回身望著兩人:“聽好了,咱們把這片海救回來。”
周大海咧嘴一笑:“你當你是媽祖轉世啊?”
“我不是。”陳岸從懷裡掏出那本貼身收藏的航海日誌,翻到一頁畫滿洋流軌跡的圖紙,“但我簽到了三年,天天摸海水,知道它哪兒疼。”
陳小滿慢慢站起來:“你要乾什麼?”
“種海。”他說,“從海底開始。”
第二天一早,全村的孩子都被叫到岸邊。每人發五株耐鹽草苗,種一棵記一分,攢夠十分換半條魚乾。
陳小滿抱著空算盤坐在高凳上,誰完成任務她就敲一下框,權當記賬本。
“彆偷懶!”她瞪著眼睛,“我哥說了,這回不記錢,記命。”
老漁民起初都不信,覺得種點草能有多大用?直到第三天,周大海帶著幾個兄弟下海編網,發現潮溝裡的泥巴不再黏腳,反而鬆軟透氣。
“怪了。”他蹲在淺水中抓起一把土,“這味兒不像以前那麼臭了。”
“鹽晶分解毒素,三天見效。”陳岸從水裡探出頭,靴底泛著細微的光澤,“再過兩天,幼魚該回來了。”
第五天夜裡,浮標傳回數據:溶解氧回升至5.8毫克每升,底棲貝類活動頻率增加三倍。
第六天清晨,退潮後一個孩子尖叫起來:“有魚!小石斑!”
第七天中午,第一尾野生石斑魚幼體被抓了上來。銀灰色的身體綴著斑點,尾巴一甩就是半米遠。
消息傳開,村裡頓時沸騰。
“真活了?”有人扒著碼頭欄杆往下看,“咱這破地方還能打魚?”
“不止。”陳岸站在礁石上大聲宣布,“今後這片海域,禁拖網、禁炸魚、禁化學清塘。誰違規,網自動報警,聲呐定位。”
“你算哪根蔥?”王麻子的兒子梗著脖子,“你爹當年都沒這膽量!”
話音未落,陳小滿舉起空算盤砸過去:“你爹貪汙收購款的時候,我哥在救海!”
算盤框砸中對方額頭,“哐當”一聲落地。人群安靜了一瞬,隨即不知誰喊了一句:“護島隊成立!跟岸仔乾!”
當天下午,二十艘漁船圍成一圈,在汙染最重的區域插下三百根珊瑚培育樁。周大海帶頭跳進齊胸深的海水裡,一邊擰螺絲一邊罵:“老子這輩子就沒乾過這麼傻的事!”
“傻?”陳岸遞給他一瓶水,“等明年魚群回遊,你就知道值不值。”
“值個屁!”周大海抹了把臉,“我腿都快爛了!”
但他沒上岸。
第八天淩晨,雷達顯示三艘快艇正高速逼近無人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