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岸剛踩過地上那顆被鞋底碾扁的鹹菜粒,褲兜裡的飯盒突然輕輕震了一下。
他沒有停下腳步,隻是手指往裡縮了縮,指尖觸到金屬外殼細微的顫動——像是有根小針在掌心輕輕紮著。
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
上回簽到,係統給了他“夜間視力”;再往前一次是“防滑膠靴”。可這次還沒等提示音響起,手腕內側便竄起一陣麻意,順著筋脈直衝腦門。
他下意識抬頭,原本灰藍的天空不知何時變了模樣,雲層越積越厚,風也猛地調轉方向,從背後推搡變成了迎麵抽打。
他拐了個彎,村委會的大喇叭正好響了起來。
“...讓我們熱烈祝賀漁民陳岸同誌,在黨和政府的關懷下,成功實現脫貧致富!”
陳岸腳步一頓。
這聲音他昨晚就在收購站聽過類似的調子,隻是現在更正式了些,還配上了背景音樂,像極了廣播劇裡那種煽情又誇張的旋律。
他走近院子,看見幕布正播放一段粗糙的錄像:他的船靠岸,幾個村民模模糊糊地圍上來,趙有德站在邊上,笑得像個年畫上的財神爺。旁白還在念:“在趙支書的帶領下,全村掀起學技術、奔富裕的熱潮...”
鏡頭一轉,字幕跳出:“感謝扶貧政策,感謝趙支書。”
台下坐著不少人,看得認真。有個老頭一邊點頭,一邊低聲嘀咕:“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陳岸沒進去,靠在門框邊看了兩分鐘。他知道這叫“宣傳片”,縣裡前幾天派人來拍的,當時隻說做個記錄。哪想到如今全成了趙有德的功勞簿。
他正想離開,眼角忽然掃到後排一個熟悉的身影。
陳小滿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辮子歪了一邊,手裡緊緊抱著那個舊算盤,臉漲得通紅,仿佛憋了許久的情緒終於要爆發。
她猛地站起來,幾步衝上台。
“放屁!”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放映廳裡卻像扔進一顆炮仗,“我們家低保金一分都沒見著,你還敢在這兒吹?”
全場瞬間靜了下來。
趙有德趕緊擠過來,臉上堆著笑:“哎喲,這不是小滿嗎?怎麼不在學校上課?小孩子不懂事,這是集體安排,你哥也受益了嘛...”
“受益?”陳小滿冷笑一聲,舉起算盤,“我記了三個月賬,你們發的‘救濟款’連張收據都沒有!去年冬天我媽病重,你說報醫藥費,結果呢?錢去哪兒了?”
趙有德臉色一沉:“你胡說什麼!這是公共場合,彆鬨事!”
話音未落,陳小滿掄起算盤,狠狠砸向投影幕布。
“啪”的一聲,玻璃燈箱裂開蛛網般的紋路,畫麵瞬間扭曲,最後定格在趙有德僵硬的笑容上。
人群嘩然。
有人喊“太過分了”,也有人低頭不語。這時,陳岸才走進去,一把拉住妹妹的手腕:“回來。”
“哥!”陳小滿眼眶發紅,“他們把咱們當傻子耍!”
“我知道。”他低聲說,“但現在你得聽我的。”
他把她往後帶了幾步,避開眾人視線,問:“你怎麼逃課回來的?”
“我看見你們往這邊走,趴在教室窗台上偷看的。”她喘著氣,“我還帶了賬本,藏在書包裡,要不要拿出來念?”
陳岸搖頭:“先回家,把東西鎖好。趙有德不會善罷甘休。”
“那你呢?”
“我去碼頭看看船。”
說完他就走。剛出院子,手腕又是一陣發燙,像有電流在皮膚底下打轉。緊接著,腦海中響起那句熟悉的機械音:
“今日簽到成功,獲得‘氣象預警·紅色等級’。”
他腳步一頓。
係統從不騙人。上次給“夜間視力”,是因為船底真有洞;這次給“紅色預警”,說明台風即將變向。
他加快步伐,一路小跑趕往碼頭。路上掏出隨身小本子翻了翻,昨天記下的“空箱子”“少兩成”還在鞋墊夾層裡,但他現在顧不上這些了。
風越來越大,海麵開始起浪,遠處漁船晃得厲害。
他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自家船錨。手一摸上去,心裡咯噔一下——滑溜溜的,像是塗了油。
他蹲下細看,錨鏈表麵泛著一層反光的黏液,明顯不是海水殘留。他蹭了一點用手指撚開,有股淡淡的機油味。
不是腐蝕劑,是潤滑油。
這一招比上次狠多了。腐蝕劑慢,幾天後才斷;潤滑油一上場,大風一起,船根本抓不住底,直接被吹走撞礁。
他猛地站起身,挨艘船查過去。
第二艘,塗了。
第三艘,也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