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終於停了,會議廳裡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
陳天豪被帶走時一言不發,也沒有掙紮,唯有手中那支金筆“啪”地一聲摔在地上,滑出老遠。尾端翹起的弧度,像極了一條翻了白肚皮的魚。
陳岸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直到最後一名警察離開,才緩緩從褲兜裡掏出那張通行許可。
紙邊已被磨得毛糙,他仍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貼身的內袋。他知道,這件事還遠沒有結束。
第二天一早,洪叔打來電話,聲音壓得很低:“省廳接手了,筆跡比對正在進行。你現在彆輕舉妄動,等消息。”
“嗯。”陳岸應了一聲,掛斷電話,轉身去了縣局物證科旁的小麵館。
他不想回漁村,也不願在碼頭被人指指點點。這家麵館靠窗的位置正對著公安局後門,誰進誰出,儘收眼底。他在等那份報告,必須親眼看著它出爐。
早上七點,周大海拎著油條推門進來,一屁股坐下:“你還真在這兒蹲上了?”
“不然呢?”陳岸咬了一口油條,語氣平淡,“他們查他們的,我等我的。”
“你就一點都不怕他們拖著不給結果?”
“怕也沒用。”陳岸笑了笑,“但我知道,隻要那支筆在地上劃過,痕跡就在。人可以嘴硬,地板不會撒謊。”
周大海翻了個白眼:“這話要是讓專家聽見,非得請你去開講座不可。”
正說著,一輛深藍色公務車緩緩駛入公安局大院,車身印有省廳標誌。片刻後,一名穿製服的工作人員抱著檔案袋快步走出,將文件塞進車內,車子隨即調頭離去。
陳岸盯著那輛車看了兩秒,默默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在空白頁上畫了幾道線——一道是金筆落地時劃出的鉤狀收尾,一道是遺書最後一筆的走向,還有一道是從偽造賬本上描下的簽名收鋒。
三道線條,幾乎完全重合。
他沒等專家,自己先比對了一遍。手機裡的“書寫軌跡比對模型”不是擺設。這套係統能分析下筆角度、停頓節奏,甚至指尖發力的習慣。
昨晚,他已悄悄將三份樣本的數據導入係統——雖非真實掃描,但生成圖像與實際數據幾乎沒有差異。
“你這是乾啥?”周大海湊過來看,“跟練字似的。”
“我在看一個人有沒有撒謊。”陳岸合上本子,語氣平靜,“寫字這事兒,比心跳還準。你以為你能控製每一筆,其實你的手早就有了自己的記憶。”
周大海聽得愣住:“所以...那支筆劃地那一瞬間,其實是他的本能動作?”
“對。”陳岸點頭,“人在緊張時,總會不自覺地重複最熟悉的動作。就像你罵人總愛說‘老子’開頭一樣。”
“我哪有!”周大海瞪眼。
“那你剛才說了幾遍‘老子不信’?”陳岸挑眉。
周大海一噎,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算你狠。”
中午,洪叔來電:“報告出來了,三處筆跡特征一致率超過百分之九十八。省廳認定,金筆劃痕、遺書和假賬本,均為同一人習慣性運筆所留。”
陳岸握著聽筒,沉默片刻。
“你聽到了嗎?”洪叔問。
“聽到了。”他輕聲回應,“謝謝您。”
電話掛斷後,他坐在原地,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不是激動,也不是鬆一口氣,而是一種確認——所有線索,終於嚴絲合縫地拚上了。
他起身往外走,周大海趕緊跟上:“現在去哪兒?”
“再去一趟看守所。”
“你還見誰?錢萬三?他又沒叫你。”
“他不需要叫我。”陳岸邊走邊說,“但他今天一定會開口。”
果然,剛到看守所外圍,一個穿便衣的熟人從側門溜出,是周大海安排的眼線。那人遞來一張紙條:錢萬三上午九點提審,十點開始寫供詞,承認自己受陳天豪指使偽造證據。
周大海看完直咂舌:“這麼痛快?以前問他話,半個字都不吐。”
陳岸卻皺起眉頭:“他是看到報告初稿之後才招的?”
“應該是。”
“那就不是崩潰,是判斷。”陳岸把紙條折好塞進口袋,“他以為筆跡鑒定得好幾天才有結果,沒想到一天就出了。說明上麵動了真格。他覺得撐不住,乾脆認了,還能爭取寬大處理。”
“這不是好事嗎?”
“問題是,他怎麼知道報告內容?”陳岸眯起眼,“看守所不該讓他接觸案情材料。”
周大海也反應過來:“有人給他通風報信?”
“或者...”陳岸頓了頓,“他本來就知道那支筆的事。所以他不意外,隻是沒想到查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