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岸把聲呐儀塞進包裡,拉上拉鏈時手頓了一下。外麵汽笛聲依舊回蕩,碼頭人聲嘈雜,他不想再看一眼。官司贏了又如何?風浪不會因此停歇。
剛回到合作社辦公室,門就被推開了。
張建國站在門口,手裡拿著牛皮紙文件夾,衣著整齊,襯衫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麵,臉上掛著笑。三個月前,村裡人都說他是體麵人回來了。
“陳岸,有空聊聊嗎?”他聲音很輕。
陳岸沒起身,隻點了點頭,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張建國坐下,將文件夾放在桌上,動作緩慢。
“上次的事……對不住。”他說。
陳岸看著他,沒有回應。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張建國低頭翻開文件夾,“我不是來翻案的。人已經進去了,說什麼都晚了。我是來談合作的。”
他抽出一張紙,推到陳岸麵前。
“南洋漁路現在是你說了算。但一個人撐不起整片海。我想和你聯手,成立聯合運營組。我負責對外協調、政策對接,你掌握技術和調度。利潤五五分,怎麼樣?”
陳岸拿起那張紙掃了一眼。標題是《南洋漁業資源協同開發協議》,紅頭印戳齊全,條款清晰。第三條寫著:“聲呐網絡控製權由雙方共同持有,重大決策需經合作方書麵同意”。
他放下紙。
“你弟弟的病,治好了?”他問。
張建國一怔,“差不多了。多虧港商幫忙聯係醫院。”
陳岸點頭。他從口袋裡取出聲呐儀,假裝檢查設備,順勢將儀器背麵貼在協議紙上。係統啟動,耳機裡傳來提示音:“聲紋模擬器啟動,開始回溯簽署環境音。”
幾秒後,一段壓低的聲音響起:
“必須讓張建國取得全部信任……否則計劃失敗。”
陳岸眉頭微皺。
不是“取得信任”,而是“取得全部信任”。重音落在“全部”上。
他想起之前聽過的陳天豪錄音。那人說話習慣不同——喜歡把重點放在最後一個字,語氣下沉。“信任”二字,他會強調“任”字,而非前麵的詞。
這段錄音是假的。
有人模仿了他的聲音,卻漏掉了細節。
陳岸不動聲色,收好聲呐儀,抬頭問道:“這協議,你什麼時候簽的?”
“昨天。”張建國答得很快,“昨晚十一點出的初稿,今早打印蓋章。”
“日期呢?”
“8月15日。”
陳岸手指在桌麵輕輕敲了一下。
8月15日。
那是父親遇難的日子。
那天風平浪靜,父親的船卻在淩晨三點失聯。後來打撈上來時,駕駛艙裡有一份未寄出的日誌,最後一頁寫著:“今日歸檔完畢,用ch紙七張。”
那份日誌,他親手燒了。
而眼前這份協議,落款也是8月15日。紙張偏厚,表麵帶有顆粒感,像是特製纖維。
他沒表露情緒,隻是把協議往旁邊一推:“這事得商量。我妹妹管賬,得讓她看看。”
話音未落,陳小滿走了進來,懷裡抱著算盤。她不說話,徑直坐到桌邊,一頁頁翻看協議。看到簽署日期時,她抬眼看了哥哥一眼,又繼續往下讀。
張建國坐在那裡,表麵鎮定,手卻悄悄攥緊了膝蓋。
陳小滿看完,劈啪撥了幾下算盤,抬頭說:“哥,這紙不對。”
“哪兒不對?”張建國問。
“去年繳獲的那批走私文件,用的就是這種紙。編號批次我能查到。”她盯著張建國,“你說今天早上才寫協議,為什麼落款寫8月15號?那天法院還沒開庭,你人在看守所。”
張建國臉色變了:“日期寫錯了,可以改。”
“錯兩次?”陳小滿冷笑,“法庭上那份假協議,你也說是筆誤。現在又來一遍?”
張建國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陳岸這才開口:“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吧?”
“什麼意思?”張建國皺眉。
“你背後的人。”陳岸直視著他,“他們讓你來,不隻是為了簽字。他們是想確認我還信不信你。”
張建國猛地站起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隻是想彌補過錯,重新開始!”
“那你走錯路了。”陳岸聲音不高,“真正的合作,不需要選日子,更不該挑死人的忌日當落款。”
張建國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