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岸將台賬複印件塞進文件袋,用力按了兩下封口。實驗室的燈光很亮,灑在桌麵上,泛出一片冷白。技術員低頭檢查質譜儀的線路,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塊舊手表,表帶磨損得厲害。
“可以開始了。”他說。
陳岸點頭,從包裡取出一個密封罐。罐內是半瓶渾濁的水,標簽上寫著:“壓艙水樣本,83號貨輪殘骸提取”。這是台風夜裡從海中打撈上來的。那時船體早已斷裂成兩截,沉在二十米深的海底。
技術員接過罐子,擰開蓋子,用移液管吸取幾滴液體,滴入試劑瓶。隨後,他又從另一個袋子中取出一小片紙角——正是那張假協議上留有字跡的部分。
“這次比對的是墨水中的添加劑。”他一邊操作一邊解釋,“紙張的纖維和年代隻能證明它是老物件,但關鍵在墨水。如果其中的穩定劑、防沉澱劑與貨輪使用的防腐劑一致,那就不是巧合了。”
陳小滿站在角落,抱著算盤,目光緊盯著屏幕。她沒說話,腳尖輕輕點地,仿佛在心裡默數著什麼。
機器啟動,聲音輕微。屏幕上緩緩浮現出波形圖,一條條曲線逐漸上升。
五分鐘後,數據生成。
“看這裡。”技術員指向一段明顯的峰值,“這種有機硫化物結構特殊,普通墨水中從未出現過。但它卻出現在三艘遠洋貨輪的防腐記錄裡——全是陳天豪名下的船。”
陳岸湊近細看。兩條曲線幾乎完全重合,如同複製粘貼一般。
“也就是說,”他緩緩開口,“寫協議用的墨水,和貨輪防鏽所用的是同一種原料?”
“準確地說,是同一來源。”技術員推了推眼鏡,“生產編號都能對應上。這類添加劑當年僅進口了兩噸,一噸供給造船廠,一噸由貨輪自行保管。外界不可能存在第三份。”
就在這時,牆上的監控屏幕突然亮起。畫麵顯示的是拘留所的審訊室:張建國坐在鐵桌後,雙手戴銬,臉上卻掛著笑。
他抬頭望向攝像頭,大聲說道:“你們以為贏了?”
陳小滿的手猛地攥緊了算盤框。
張建國咧嘴一笑,聲音更響:“陳天豪布的局才剛剛開始!你們查到的每一張紙、每一滴墨,都是他讓人放出來的!”
技術員皺眉,伸手要去關掉屏幕。
“彆關。”陳岸抬手製止,“讓他把話說完。”
張建國直視鏡頭,眼神凶狠:“你以為他在躲?他是在等你們自己走進陷阱!現在你們覺得拿到證據了是吧?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些證據,為什麼偏偏能被你們找到?”
話音落下,他放聲大笑,笑聲在狹小的審訊室裡回蕩。
陳岸一動不動。他走到實驗台前,攤開父親的日誌殘頁,又將剛打印出的質譜報告放在旁邊。兩張紙並列而置。
一份是三十餘年前的手寫記錄,字跡工整清晰;另一份是今日的檢測結果,滿是數字與圖表。
相同的紙張,相同的貝殼粉顆粒,相同的墨水殘留。
時間相隔三十多年,如今卻在同一張桌上,彼此印證。
“他是想嚇我們。”陳岸低聲說,“說明我們打中了要害。”
陳小滿走過來,輕輕把算盤擱在報告旁。“哥,”她輕聲道,“這張紙是第七張。爸當年用了七張,一張都沒少。現在這張冒出來,日期還是八月十五……他們是故意的。”
“我知道。”陳岸凝視著燒焦的邊緣,“他們在提醒我,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他們全都清楚。”
技術員說:“數據不會撒謊。就算他們想設局,也得拿真實的東西造假。我們現在掌握的是原始樣本,經得起任何檢驗。”
他敲擊鍵盤,調出驗證界麵。“我已經把結果上傳至省科委數據庫,做了三次重複檢測,誤差不超過千分之三。這份報告,誰來了都翻不了案。”
話音未落,門被推開。
周大海站在門口,肩扛魚叉,手握衛星電話,額角滲著汗珠。
“黑匣子解碼完成了。”他說,“來自公海沉船。”
實驗室瞬間安靜。
“裡麵有段音頻,”周大海看著陳岸,“提到了你爸的名字,還有陳天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