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岸關掉手機,遞給陳小滿。她接過手機,放進書包的拉鏈袋裡,一句話沒說,隻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她在擔心。
但現在不能分心。
氣象局檔案室在老樓三樓。樓梯狹窄,燈光昏暗。技術員走在前麵,手裡提著工具箱,腳步沉穩。周大海跟在最後,肩上扛著魚叉,像根柱子般挺立。沒人說話,隻有腳步聲和箱子偶爾碰觸牆壁的輕響。
門開了,一股陳舊紙張的氣息撲麵而來。
房間不大,一排鐵皮櫃從左到右整齊排列。櫃子上貼著泛黃的標簽:1978—1985氣象日誌。中間一格寫著“台風記錄”,字跡已有些褪色。
“年份對得上。”技術員放下箱子,打開鎖扣,“我來查膠片,你們找紙質資料。”
陳岸點頭,拉開抽屜。裡麵是成捆的登記冊,用麻繩紮好。他抽出一本,封麵寫著“1983年8月”。紙張脆薄,翻動時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陳小滿站在桌邊,算盤擱在手旁。她沒有去碰算盤,隻是靜靜地看著哥哥。
“八月十五……”陳岸低聲念著,一頁頁翻過,“那天根本不可能出海,協議怎麼可能簽得成?”
“可他們寫了。”陳小滿說,“還拿這個告你。”
“因為他們覺得沒人會查。”陳岸停下動作,“三十年前的事,誰還記得?”
技術員那邊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音。他接上顯示器,將微縮膠片放入讀取器。屏幕一閃,一行行手寫記錄浮現出來。
“找到了。”他說,“‘茉莉’台風,登陸時間是8月15日6點10分,風力12級,全港封閉,所有漁船禁止離港。”
陳岸走過去,目光緊盯著屏幕。
“有沒有外勤記錄?比如維修、巡查?”
“沒有。”技術員滑動頁麵,“當天值班日誌寫得很清楚,連燈塔的人都撤了。海上沒有任何作業記錄。”
陳岸回頭看向手中的日誌本。
翻到八月十五那頁,字跡潦草:“風暴來襲,碼頭損毀嚴重,通訊中斷。”
但他忽然皺眉。
這頁紙的下半部分被人撕去了。
不是整張撕掉,而是隻撕了一半,邊緣歪歪扭扭,像是匆忙中被硬扯下來的。
“有人動過手腳。”周大海不知何時已站到他身後,聲音低沉,“留個頭,又不讓人看全。”
陳岸沒說話,伸手進背包,取出聲呐儀。這東西本是用來探魚的,現在卻能增強圖像清晰度。他打開電源,調整焦距,將儀器對準那半截殘頁。
屏幕上緩緩浮現出幾道模糊的筆畫。
技術員湊近細看,立刻調出對比軟件。經過三次處理,文字逐漸清晰:
“六點起風,十點最大風速42米每秒,無任何人員出港許可。——值班員張守義”
“這是原始記錄。”技術員壓低聲音,“和廣播、縣誌都對得上。那天彆說簽字,連碼頭都沒人敢靠近。”
陳小滿拿起算盤,啪地撥了一下,“紙是假的,墨水是假的,連日期都是假的。他們編了個故事,還想讓我們信?”
“不是想讓我們信。”陳岸收起聲呐儀,“是以為我們不敢查。”
話音剛落,桌上的錄音機突然響起。
技術員早已錄好了當年的廣播。他按下播放鍵,一個沙啞的女聲傳出:
“緊急通知,台風‘茉莉’已於今日六時十分登陸,所有漁船禁止離港,漁民立即撤離岸邊區域……重複,所有船隻不得出航……”
聲音斷續夾雜雜音,但每個人都聽得真切。
周大海靠著門框,手緊緊攥住魚叉柄。“這種天氣,船都綁死了,誰還能跑去簽協議?鬼都不出門。”
“但他們寫了。”陳岸將三份材料攤在桌上,“特製紙張,f83墨水,還有這個日期。每一項都在說謊。”
陳小滿走過來,把三份文件並列擺好。左邊是電子顯微鏡下的纖維圖,右邊是質譜儀的曲線圖,中間是這份殘缺的日誌複印件。
她從書包裡拿出膠帶,一條條貼住四角,再用算盤壓住邊緣。
“哥,賬齊了。”她說,“三項都對不上,他們拿什麼辯?”
陳岸看著桌麵,沒有笑,也沒有鬆一口氣。
他知道,這還沒完。
偽造協議能被拆穿,是因為漏洞太多。可為什麼偏偏選這一天?
為什麼是八月十五?
父親就是在那天走的。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防水袋,裡麵裝著父親航海日誌的殘頁。燒焦的邊緣上,有一行小字:“航線異常,未進風暴眼,卻失聯。”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父親要在台風天出海。
但現在,他開始懷疑——
也許父親不是自己出海的。
“我要查事故記錄。”他說。
技術員抬頭,“哪一類?”
“1983年,八月十五前後,所有失蹤或沉沒的船隻。”陳岸走到另一排櫃子前,手指劃過標簽,“特彆是沒找到屍體的。”
抽屜拉開,裡麵是一本深藍色的冊子:1983年航海事故彙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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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出冊子,翻開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