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門開了。
一個穿灰襯衫的男人站在門口,懷裡抱著一疊文件。他臉色蒼白,聲音微微發顫:“等一下!我有新證據!是關於……”
陳岸沒有動。他站在原告席前,指尖輕輕摩挲著聲呐儀外殼上的舊劃痕。那道痕跡還在,觸感粗糙。周大海緩緩轉身,魚叉拄在地上,擋在陳岸與側門之間。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袖口的磨損邊緣,還有指甲縫裡殘留的黑泥。
法官抬頭看向書記員:“這個人登記了嗎?”
“還沒有。”書記員翻了翻手裡的本子,“未提前報備,程序上……”
“我知道程序。”灰襯衫男人往前邁了一步,腳下打滑,險些摔倒。他穩住身子,將文件抱得更緊了些,“我是東港碼頭倉庫的補給員,姓李。這三個月,我一直負責‘海龍號’貨輪防腐劑的出庫登記。他們用的是f83型,每一批都有編號。我在整理舊賬時發現……協議上的墨水,和那種防腐劑的味道一模一樣。”
旁聽席上傳來低低的議論聲。
張建國忽然笑了:“又來一個講故事的?你們是不是串通好的?一個個往這兒衝?”
沒人回應他。
陳岸望向技術員。技術員點頭,打開設備箱,取出質譜儀。機器不大,接上電源後連通投影,屏幕很快亮起。
“申請對協議墨水成分進行檢測。”陳岸說,“樣本已備好,可現場取樣。”
法官略作思索:“同意。由鑒定人操作。”
技術員戴上手套,用針尖從密封袋邊緣刮下少許墨粉,投入儀器。機器發出幾聲輕響,進度條開始滾動。
就在此時,屏幕一閃,跳出紅字:【信號中斷】。
“是不是插頭鬆了?”技術員低頭檢查線路。
周大海猛然抬頭,魚叉一斜,指向旁聽席後排。那裡有個戴帽子的男人,正悄悄往門口挪動。周大海一步跨出,魚叉柄抵住對方胸口。
“彆動。”
法警迅速上前控製。那人掙紮了一下,被按在牆上。他褲兜裡掉出一把小螺絲刀。
“這種東西不該帶進來。”法警收走了工具。
換上備用電源,機器重新啟動。進度條再次加載,數據逐漸顯現。
技術員盯著屏幕:“檢出f83型海洋防腐劑,分子結構完整。數據庫顯示,該物質自1982年起僅限港商特許船隻使用,每批次均有專屬化學標記。”
畫麵切換,兩組波形圖並列出現。
“當前樣本與‘海龍號’今年2月的補給記錄完全一致。編號相同,配比相同,連雜質成分也一致。”
全場寂靜。
張建國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嘴唇微動,卻沒能說出話來。
陳岸按下播放鍵。
一段錄音響起。
是父親的聲音:“……f83調過比例,寫完馬上烘乾,指紋也能蓋住。”
隻有十幾秒,卻與屏幕上的數據嚴絲合縫。
張建國猛地抬頭,瞳孔驟縮。
“你……你怎麼會有這個?”
“你簽協議那天,”陳岸看著他,“有沒有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不是普通的墨水味,是鐵鏽混著海水的酸臭。那是防腐劑的味道。他們讓你簽字用的墨水,其實是船上刷底漆的原料。”
張建國呼吸急促起來。
“我不是主謀!”他突然吼道,“我隻是辦事的人!他們拿我兒子威脅我!說我要是不簽,他就得在海上‘出事’!”
他往後一靠,仿佛被抽去了力氣。
“我以為隻是走個過場……誰知道會變成這樣……”
法官敲了下法槌:“被告,請注意發言方式。你所說的一切都將記錄在案。”
張建國不再開口。他低著頭,手指死死摳住桌角,指節泛白。
灰襯衫男人將文件交給書記員。那份補給單上有三處簽名,還蓋著倉庫鋼印。技術員接過查看,標出兩個關鍵點:一是出庫時間早於協議簽署日,二是同批f83僅供應“海龍號”。
“這說明什麼?”法官問。
“說明這種添加劑並未外流。”技術員答道,“不可能出現在其他地方。而協議墨水中含有該成分,證明材料來源非法,且直接關聯‘海龍號’。”
法官閉目數秒,睜開時眼神沉靜。
“現有證據包括紙張來源、生產時間、天氣記錄、錄音資料、化學成分五項。辯護方還有異議嗎?”
辯護律師起身,剛要開口。
張建國突然咆哮:“上麵有人保我!你們不敢判我!”
這話又急又狠,像是最後的掙紮。
法官冷冷看他一眼:“這裡是法庭。有沒有人保你,不重要。重要的是,證據是否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