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席空了。
陳岸站在原地,手還搭在聲呐儀上。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
外麵正放著鞭炮,紅綢帶在風中飄舞。有人喊他的名字,聲音混在鑼鼓喧天裡,聽不真切。
他沒動。
妹妹陳小滿走過來,站到他身旁。她沒說話,隻是輕輕把手覆在哥哥的手背上——那隻手冷得像冰。
“我們去實驗室。”陳岸說。
技術員已在門口等候,手裡提著一個銀色箱子,表麵有幾道劃痕,像是被硬物刮過。打開後,裡麵是電子顯微鏡的核心部件,線路整齊,電源指示燈亮著綠色。
“樣本準備好了。”技術員說道,“協議紙張的殘片,取自簽字右下角,未受汙染。”
陳岸點頭。
周大海跟在後麵,肩上扛著魚叉,鞋底濕漉漉的,在地麵留下一串腳印。他沒進法庭,徑直去了審訊區。
實驗室位於法院後樓二樓。走廊狹窄,燈光忽明忽滅,牆上有水漬,天花板邊緣已發黑。他們走過時,腳步聲在空蕩的通道裡來回回響。
技術員迅速裝好設備,接通顯示器。屏幕起初布滿雪花點,隨後浮現出一片灰白的紋路,如同老照片的底片。
“開始掃描。”他說。
鏡頭緩緩推進,紙張的纖維結構逐漸清晰,紋理交錯,細節分明。
“這種‘交叉斜紋加雙層夾漿’工藝,”技術員指著畫麵,“隻有陳天豪的南洋造紙廠能生產。模具編號hk07,是1983年停產前最後一台機器製造的。”
陳岸凝視著屏幕。他記得簽到係統曾獎勵過一次——“年代鑒定模塊”。那天他在海邊撿到一塊腐朽的木箱板,係統提示音響起,從此他便能判斷材料的使用年限。
他將模塊數據導入分析儀,屏幕上隨即出現一條綠線,平穩上升。
“植物纖維老化速率匹配度百分之九十八點六。”技術員念道,“與1983年批次完全一致。這張紙絕不可能是後來偽造的。”
陳小滿取出算盤,指尖輕撥一下。“墨水、紙張、時間,三項全都對上了。”她說,“他們以為燒了檔案就萬事大吉?可紙會記住自己從哪裡來。”
陳岸沒出聲。他從防水袋中取出簽到表,遞給技術員。上麵寫著:1983年6月2日,老碼頭東側礁石區,簽到成功,獲得“紙質文物溯源輔助”。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項技能確認實物來源。
“現在證據鏈閉合了。”技術員打印出報告,加蓋檢測章,“紙張來源唯一,無可辯駁。”
陳岸接過文件,仔細折好,放進防水袋,貼身收進衣袋。
他們轉身離開實驗室。
審訊室在地下一層。厚重的鐵門縫隙裡透出一絲光亮。陳岸推開門,看見張建國坐在桌邊,手銬銬在桌沿,頭低垂著。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嘴角微微抽動。
“你們來了。”他說,“又找到什麼新證據?想讓我認罪?”
陳岸沒有走近。他按下播放鍵,投影儀啟動,牆麵顯現出剛才的顯微圖像。
放大十倍。
再放大。
纖維的每一處細節都清晰可見。
“這張紙,”陳岸平靜地說,“是你簽字當天使用的。它一被造出來,你就逃不掉了。”
張建國盯著畫麵,眼神驟變。他猛地搖頭:“不可能!那批紙全燒了!我親眼看著燒成灰,一點都沒剩!”
“但有一張沒燒。”陳小滿站在門口,聲音不大,“你帶走的那一張。”
張建國呼吸急促,手指痙攣般抽動,仿佛想抓住什麼。
“我隻是簽字的……”他低聲喃喃,“上麵讓我簽,我就簽了。我又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話未說完。
“砰!”
門被踹開。
周大海衝了進來,手裡舉著衛星電話,額頭布滿汗珠。
“黑匣子解碼完成了!”他吼道,“馬明遠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他說‘張建國簽完就廢,不留活口’!”
他把電話貼上監聽器。
錄音響起。
背景是海浪聲和船體震動的嗡鳴。
接著傳來馬明遠的聲音:“文件給他,讓他簽。簽完事成,人就不必留了。陳總說了,替罪羊不能活著翻供。”
停頓兩秒。
另一個聲音問:“那家屬怎麼辦?”
馬明遠冷笑一聲:“錢打到匿名賬戶,夠他們活十年。十年後,誰還記得這個人?”
錄音結束。
審訊室陷入死寂。
張建國臉色慘白,目光在周大海和陳岸之間遊移,嘴唇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