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未見徐引歸來,徐夢終究按捺不住,循著記憶中的路線深一腳淺一腳地找了過來。雨幕中,她遠遠望見鬆樹下的人影,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拚命撥開擋路的枝椏往前跑。可當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她的腳步猛地頓住,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這一幕,注定要刻進她這輩子的記憶裡,再也無法磨滅。
大雨還在傾盆而下,砸在徐引的背上,濺起細碎的水花。他半跪在泥地裡,一手扶著那副紅黑色的刀鞘,鞘身的詭異紋路在雨水中泛著暗光;另一手緊握著一把銀色直橫刀,刀刃上的血跡被雨水衝刷,卻總也洗不淨那抹暗紅。他身上的衣服沾滿泥汙,胸口和袖口還殘留著少許深色的血跡,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彆人的。
而在他麵前,曲青靠在冰冷的樹乾上,雙目緊閉,臉色白得像紙。腹部的傷口仍在不斷滲血,暗紅色的血水流過樹根,順著地勢蜿蜒而下,在徐引腳邊積成一小灘,又被雨水衝散,暈染開一片模糊的紅。
“師父!”徐夢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她跌跌撞撞地撲到曲青身邊,顫抖著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那裡早已沒了氣息。她還是來晚了,晚了一步。
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徐夢猛地轉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徐引。眼前的一切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紮進她心裡:染血的刀,腳邊的血跡,還有師父冰冷的身體……所有碎片拚湊在一起,仿佛都在無聲地嘶吼——是徐引殺了師父。
“你……”徐夢看著他,嘴唇顫抖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最終隻化作一雙盛滿恨意與絕望的眼睛,死死瞪著徐引,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抱歉……”徐引的聲音低沉得像被雨水泡過,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疲憊。他沒有解釋,也沒有抬頭,隻是輕輕鬆開了握著刀鞘的手。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副紅黑色的刀鞘突然亮起一陣緋色的光,光芒越來越盛,最終化作無數細碎的粒子,順著雨水的軌跡緩緩散去,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雨還在下,衝刷著地上的血跡,也衝刷著兩個少年之間那道突然裂開的鴻溝。徐夢跪在曲青身邊,肩膀劇烈地顫抖著,而徐引依舊半跪在原地,背影在風雨中顯得格外孤寂,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
這一次,沒人按下暫停鍵,投影畫麵卻突然卡在了徐夢瞪著徐引的瞬間,光影在牆上微微閃爍,像是儲存卡又出了卡頓。
蘇珩借著這片刻的停頓,轉頭向一旁的花櫻問道:“當時突然出現在徐引麵前的那個女人,就是你吧?”她記得那個白發紅瞳的身影,與此刻站在身邊的花櫻幾乎一模一樣。
花櫻點點頭,紅瞳裡映著牆上凝固的畫麵,沒有說話。
“可你當時為什麼要放跑楊佳?”蘇珩還是不解,以花櫻當時展現的力量,明明可以徹底解決掉那個威脅。
“我感知到徐引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花櫻終於開口,語氣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凝重,“以人類形態出現時,我已經抽走了他意識核心裡殘存的全部元素粒子——意識核心一旦被抽空元素粒子,最長也隻有幾分鐘的黃金時間能維持穩定,超過這個時限,核心就會偏離崩潰,和死亡沒有區彆。而那時的徐引還太過年幼,他能支撐的時間,隻有短短幾秒。如果不立刻回到他的意識核心穩住能量……恐怕你現在,根本見不到他。”她頓了頓,看向蘇珩,“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那徐夢……也是在這個時候,對徐引產生了誤會?”蘇珩的目光落在畫麵中那個滿眼絕望的小姑娘身上,心口微微發緊。
“是的。”花櫻的聲音低了些,“這個誤會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了他們的未來。她那時還沒從失去父母的痛苦裡走出來,轉眼又誤以為親哥哥殺害了唯一的恩師。這種雙重的打擊,像夢魘一樣纏了她很多年。”她看著畫麵裡的徐夢,補充道,“在這之後沒多久,分道揚鑣的他們在地下困獸籠裡重逢。徐引救下她時,她暫時壓下了所有疑問,沒再追究,隻是把那些猜測和痛苦,全都藏進了心裡。”
蘇珩沉默了,視線始終沒離開投影中的徐夢。那個總是安安靜靜跟在徐引身後,眉宇間總帶著點輕愁的姑娘,原來心裡藏著這麼重的包袱。“怪不得……”她輕聲說,“每次見到她,總覺得她身上有股化不開的憂心忡忡。”
“但……誤會終有解開的一天。”說到這裡,花櫻的語氣裡終於多了幾分欣慰,紅瞳裡也泛起微光,“至少這一次,曆史不會再重演了。”
話音剛落,牆上的投影突然恢複了流動,畫麵繼續向前,帶著兩人的思緒,沉入更深的過往裡。
2016年9月15日上午。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林間投下斑駁的光影。自那夜鬆樹下的決裂後,徐引和徐夢便不歡而散,踏上了各自的路。徐引沒對曲青的離去做任何解釋,徐夢也被那刺眼的血色與沉默的背影困住,深陷在無解的誤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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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徐引本以為能暫時避開追殺,尋一處安穩角落積蓄力量,卻沒想到平靜如此短暫,逃亡的日子再次卷土重來。這數十天裡,他故意在途經的岩石上留下元素粒子的痕跡,在林間的空地上踩出明顯的腳印。他要讓那些追擊的暗元素失控者都衝著自己來,離徐夢越遠越好。
長時間的高度戒備讓他身心俱疲,意識核心釋放粒子的速度越來越慢,像快要耗儘燃料的燈。他在森林裡繞著圈子,試圖用熟悉的地形甩開追兵,可雙腿像灌了鉛,體力早已抵達極限,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草木的腥氣。
最後一次遠距離元素跳躍落地時,他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形。環顧四周,確認林間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他才靠著一棵老鬆樹慢慢坐下,將那副紅黑色刀鞘抱在懷裡,指尖劃過鞘身的紋路,那是曲青留給他最後的念想。
“這樣就放鬆警惕,可不好哦。”一道女聲突然從斜後方傳來,帶著幾分戲謔,像冰錐刺破了林間的寧靜。
徐引渾身一震,猛地站起身,意識核心瞬間調動起殘餘的粒子,刀鞘應聲亮起微光。“是你……”看清來人的瞬間,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正是那天夜裡消失的楊佳,她身上的黑色鬥篷沾著些草屑,手裡的長槍斜拖在地上,槍尖閃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