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一年臘月廿八,檀香山飄起了罕見的冷雨。孫中山裹緊棉袍,站在“聯興號”雜貨店後門的巷子裡,聽著裡麵傳來林阿福壓低的咳嗽聲,心裡像壓了塊濕冷的磚頭。
三天前,他剛從興中會舊部陳少白那裡拿到一筆捐款——兩百塊大洋,是陳少白把自己在檀香山的幾畝菜地賣了湊的。可還沒等他把錢轉到香港的革命據點,就收到了一個晴天霹靂:興中會檀香山分會的會計劉道一,卷走了之前籌到的一千五百塊,連夜乘船逃回了廣州,還把分會的成員名單賣給了清廷駐檀香山領事館。
“孫先生,您進來吧,外麵雨大。”林阿福的聲音帶著沙啞,推開了後門。店裡的火盆滅了一半,鹹魚的腥味混著藥味飄過來——林阿福的小兒子阿明得了風寒,正躺在床上哼唧。
孫中山走進來,把懷裡的布包放在桌上,裡麵是那兩百塊大洋。“阿福兄,劉道一跑了,名單也被他賣了。領事館的人說不定明天就會來查,你趕緊帶著家人去鄉下避一避。”
林阿福愣了愣,手裡的藥碗“哐當”一聲磕在桌沿,藥汁灑了一半。“劉道一?就是那個總說‘為革命肝腦塗地’的劉會計?他怎麼敢……”
“人為財死。”孫中山坐在火盆邊,添了塊炭,火星子跳起來,映著他眼底的疲憊,“清廷給了他五百兩銀子,還答應讓他在廣州當差。”
林阿福氣得捶了下桌子:“這個叛徒!我們捐的錢,是給兄弟們買槍的,不是讓他去當官的!”他頓了頓,突然抓住孫中山的手,“孫先生,我不走。我走了,店裡的貨怎麼辦?這些貨是我給阿明治病的錢,也是……也是萬一您還需要錢,我能湊出來的底子。”
孫中山看著林阿福通紅的眼睛,心裡發酸。林阿福不是什麼大人物,就是個守著小店的普通華僑,可他比那些喊著“革命”卻臨陣脫逃的人,多了一份實在的堅守。“阿福兄,你聽我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要是被抓了,阿明怎麼辦?”
正說著,巷口傳來了馬蹄聲——是清廷領事館的巡捕,帶著幾個洋警察,正挨家挨戶查問。林阿福臉色一變,趕緊把孫中山往閣樓推:“孫先生,您快上去躲著!閣樓有個小窗戶,能通到後麵的巷子。我來應付他們!”
孫中山還想再說,林阿福已經把他推上了樓梯,又把桌上的兩百塊大洋塞給他:“拿著!這錢不能丟!”說完,他擦了擦手,走到店門口,拉開了門。
“林老板,見過這個人嗎?”巡捕頭把孫中山的畫像遞過來,語氣凶狠。畫像上的孫中山,還是幾年前的樣子,留著短發,眼神堅定。
林阿福接過畫像,故意看了半天,搖了搖頭:“沒見過。我這小店天天賣鹹魚,哪會認識這種大人物?”
“你最好彆撒謊!”巡捕頭推了林阿福一把,“劉道一供認,孫中山經常來你這!要是搜出來,你全家都得坐牢!”
洋警察跟著闖進店裡,翻箱倒櫃,火盆被踢翻,炭灰撒了一地。阿明在床上嚇得哭起來,林阿福趕緊抱住兒子,聲音發顫卻不肯讓開:“官爺,真沒有!我要是藏了人,天打雷劈!”
閣樓裡,孫中山貼著木板,聽著下麵的動靜,手指緊緊攥著那兩百塊大洋,指節泛白。他知道,林阿福是在拿命護著他。過了半個時辰,下麵的聲音漸漸小了,巡捕頭罵罵咧咧地走了,說“再敢窩藏亂黨,就燒了你的店”。
孫中山從閣樓下來時,林阿福正蹲在地上,收拾被翻亂的貨物,嘴角還有一塊淤青。“孫先生,您快走吧,從後門走,去碼頭,我已經給您找好了去舊金山的船票,是我遠房侄子的船,安全。”
孫中山蹲下來,幫林阿福撿著散落的鹹魚乾,聲音哽咽:“阿福兄,這次的事,是我連累了你。”
“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林阿福笑了笑,眼角有淚光,“我爹當年是被清廷的稅吏逼死的,我這輩子,就盼著能有個不一樣的中國。孫先生,您一定要成功,到時候,我帶著阿明,回福建老家,看看沒有辮子的中國是什麼樣。”
那天晚上,孫中山坐著林阿福侄子的貨船,離開檀香山。站在甲板上,看著遠處檀香山的燈火越來越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本子,在上麵寫下:“光緒二十一年臘月廿八,檀香山,林阿福,三百塊,又兩百塊。欠他一個‘新中國’。”
他知道,這趟去舊金山,前路必定更難——劉道一已經把他的行蹤泄露了,清廷的密探說不定已經在舊金山等著他。但他不能退,林阿福的淤青、陳少白賣掉的菜地、還有那些被劉道一背叛的兄弟們,都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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