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穀關的晨霧還未散儘，尹喜已立於東樓窗前，指尖撫過案上那具特製的“紫氣觀測儀”。這儀器以青銅為架，嵌著三層琉璃鏡，鏡下刻著二十八宿的刻度，最底層的轉盤標著十二時辰，是他根據《夏小正》“三垣四象分周天”的古訓，耗費三日親手打造的。此刻，第一層琉璃鏡正映出東方天際那縷紫氣，比昨日又濃了三分，像被晨露浸過的紫綢，在青灰色的天幕上緩緩舒展。
“大人，這玩意兒真能測出紫氣的深淺？”屬吏李信捧著硯台，見尹喜對著鏡子反複調試，忍不住發問。他昨日就覺得這儀器華而不實——天上的雲氣本就無形，哪能用銅鐵框定？
尹喜未抬頭，指尖撥轉最底層的時辰盤，將指針對準“卯初”：“你看這鏡中光暈，”他指著琉璃鏡折射出的紫色光斑，“昨日此時，光斑僅占三格刻度，今日已擴至五格。《甘石星經·瑞氣篇》說‘氣盛則光溢，氣衰則光斂’，這便是量化的憑據。”說話間，他提筆在竹簡上記下：“三月十二卯初，紫氣方位東偏南三度，色紫中帶赤，強度五格，對應角宿初度。”
李信湊過去看，果然見鏡中光斑邊緣清晰，正落在刻度盤的“角宿”區域。《夏小正》裡“角宿一星左角明，右角不明太微宮”的句子突然浮上心頭，他撓了撓頭：“可《甘石星經》也說‘氣無定形，隨象而變’，萬一這隻是晨霧與日光混出來的顏色呢？”
尹喜放下筆，取過案上的《甘石星經》翻至“歲星篇”，指著其中“歲星入太微，主有賢士見”的朱批：“你再看歲星的軌跡。”他抬手指向天際，琉璃鏡反射的光恰好落在西南方的太微垣——那裡的歲星正亮得灼眼，像顆嵌在天幕上的黃玉，光芒與東方紫氣遙遙呼應。“自七日前紫氣初現，歲星每日西移半度，昨夜子時恰好入太微垣左掖門，而紫氣今日便驟增兩格——這絕非巧合。”
正說著，觀測儀的第二層琉璃鏡突然泛起漣漪，紫色光斑猛地漲至七格，邊緣透出金芒。尹喜瞳孔微縮，迅速轉動刻度盤：“是歲星過太微垣五帝座了！”他俯身細看，鏡中紫氣竟與太微垣的星光連成一線，如同一道紫金色的綢帶，從角宿直貫紫微宮。
“快取《夏小正》來！”尹喜揚聲喊道。李信慌忙翻找出書卷，隻見尹喜指著“太微垣內五星明，端門左右掖門形”的句子，筆尖重重劃過：“太微垣為天庭朝堂，五帝座是帝王象征，歲星攜紫氣入此，恰合‘賢士朝見’之兆。昔年周文王遇薑子牙，便有‘赤雀銜書，紫氣繞戶’的記載，見於《甘石星經·感應篇》。”
屬吏們漸漸圍攏過來，有人指著觀測儀底層的“亢宿”刻度：“大人，這紫氣往亢宿移動了！”尹喜望去，果然見光斑順著刻度盤滑動，色澤轉為純紫，如凝凍的葡萄漿。他想起《夏小正》“亢宿四星恰如梯，亢池六星近攝提”的描述，喃喃道：“亢為蒼龍頸，主‘通達’，紫氣到此，說明賢士正在鹹陽，往函穀而來。”
忽有老吏顫巍巍捧來一卷泛黃的《瑞應圖》，指著其中“黃帝時景雲出，其色紫，狀如車蓋”的圖畫：“大人，此圖與今日紫氣何其相似！”尹喜展開圖卷，見畫上景雲繚繞處，正是黃帝與岐伯論道的場景，旁邊注著“景雲者，紫氣之屬，見則天下安”。他目光一亮，對眾人道：“未來將有一聖人路過函穀，將為我們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信仍有些猶疑：“可《甘石星經》也說‘氣有偽真’，萬一這是‘妖氛’呢？”尹喜搖頭，取過朱砂筆在觀測儀旁畫下三道線：“妖氛多帶赤黑，且隨風雨變，而此氣紫中含潤，遇風不散，遇雨不濁，三日來軌跡恒定，與歲星同速——《甘石星經·辨偽篇》明言‘真瑞定向，與星同軌’，這便是鐵證。”
他當即命畫工登上關樓，根據觀測儀的數據繪製《紫氣東來圖》。畫工以絹為底，先用墨筆勾勒出二十八宿的位置，再依刻度標注紫氣每日的方位：初日如發絲，次日似衣帶，第三日若車蓋，至歲星入太微垣時，已如垂天之雲。尹喜在圖側題注：“三月初九至十二，紫氣自角宿始，隨歲星入太微，色由淡紫轉紫金，強度從二格增至九格，應《甘石星經》‘歲星輔紫氣，賢士當西來’之驗。”
屬吏們看著圖上那道連貫的紫線，再望向東方漸濃的紫氣，終於信服。李信摸著觀測儀的青銅架，笑道：“大人這儀器，竟能把天上的氣兒釘在紙上，真是神了！”尹喜卻望著太微垣的方向，輕聲道：“非儀器神，是天地有常。《夏小正》說‘天垂象，見吉凶’，我們不過是順著天象的軌跡，記下這天地的啟示罷了。”
午時三刻，紫氣最盛，觀測儀的三層琉璃鏡全被染成紫色，連案上的竹簡都泛著淡淡的紫暈。尹喜提筆在《紫氣東來圖》的末端補了一句：“紫氣與歲星同入太微，主‘王道興，賢才用’，此兆當記於《函穀關誌》，傳之後世。”
風從關外吹來，卷起圖上的紫霧般的墨跡，仿佛要將這祥瑞之兆，送往更遠的天際。尹喜望著那道橫貫蒼穹的紫氣，忽然明白：所謂觀測，從來不是為了留住什麼，而是要讓這天地間的啟示，如星軌般刻入人心——就像此刻，屬吏們眼中的敬畏與期盼，已勝過任何儀器的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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