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後的函穀關,晨露總帶著三分涼意。尹喜登上關樓時,東方天際剛泛出魚肚白,那縷縈繞了近一年的紫氣卻已醒了,像條被晨光染透的紫綢,從角宿的方向緩緩鋪來,邊緣泛著細碎的金芒,比三月前濃密了足有三倍。
關樓的銅鈴在風裡輕響,尹喜扶著雕花欄杆遠眺,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欄上的星圖紋路——那是工匠按《夏小正》刻的二十八宿,此刻角宿的位置正被紫氣漫過,四顆星像浸在紫水裡的明珠。他從袖中取出象牙星盤,轉動底盤對準天區,星盤上的角宿刻度與天幕實景分毫不差,紫氣流淌的軌跡恰與盤上標注的“天關”重合。
“大人您看!”屬吏張誠舉著望筒的手微微發顫,鏡筒裡的紫氣正掠過亢宿,四顆星像嵌在紫綢上的玉扣,“《夏小正》說‘亢四星,恰如梯’,這紫氣順著星梯往上爬呢!”
尹喜接過望筒,鏡片裡的景象愈發清晰:紫氣過亢宿時,每顆星都像被浸過紫水的琉璃,透出溫潤的光。《甘石星經·亢宿篇》說得明白:“亢為天衢,主迎賓客”,此刻紫氣與亢宿交輝,恰如《祥瑞誌》所載“聖賢將過,氣星相逐”。他忽然想起去年查占時的推算——歲星入亢宿,聖人當至函穀,如今歲星的光芒正與紫氣纏在一處,像兩股擰成的繩,往西而來。
關樓的案上攤著近一年的《紫氣觀測劄記》,竹簡按月份碼得齊整。正月的記錄寫著“紫氣如線,過角宿左”,筆尖蘸的是尋常鬆煙墨;二月是“氣寬寸許,繞房宿三星”,墨裡摻了點紫草汁,泛著淡紫;到七月已變成“紫氣三尺,覆心宿”,用的竟是西域傳來的紫墨,墨跡從淺紫到深紫,像把紫氣的濃淡直接畫在了竹片上。
尹喜指尖劃過今日的空白處,忽然想寫點什麼。硯台裡的墨汁映出紫氣的影子,竟也泛著淡淡的紫——昨夜特意研的朱砂墨,此刻在日光下竟暈出紫暈,倒省了摻紫草汁的功夫。他取過狼毫,筆鋒剛觸竹簡,就聽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畫師來了!”張誠的聲音帶著興奮。
片刻後,兩個畫師扛著丈長的絹帛登上關樓,小心翼翼地將《紫氣東來圖》展開在案上。這幅圖從去年冬至動筆,每月添畫一次紫氣軌跡,如今已從東方天際畫到函穀關東側的邙山,像條蜿蜒的紫龍,龍首正對著關樓,龍須掃過角宿與亢宿的星位,活靈活現。
“今日的紫氣要往回收半寸,”尹喜指著圖上的氐宿位置,“昨夜觀測,它在氐宿三星間打了個旋,《夏小正》說‘氐四星,似鬥斛形’,氐宿主道路,這是聖人要在洛陽稍作停留的兆頭。”
畫師們點頭應是,取過紫毫筆蘸了金粉,在氐宿旁添了道回環的弧線。絹帛上的紫忽然暈開一點,與旁邊標注的“歲星軌跡”重合,金粉與紫墨交融處,竟透出珍珠母貝般的虹彩。
尹喜盯著那個交點,《甘石星經·歲星篇》“歲星與景雲合,聖賢現”的句子在心頭翻湧。他轉身對張誠道:“去把快馬備好,往洛陽遞密信。”
張誠湊近看信上的字,隻見寫著“查老者行止,是否西來”,墨跡力透竹背,連筆畫轉折處都帶著股急切。“大人,這老者若真是聖人,怎會悄無聲息?”
“聖人西行,向來不求喧嘩。”尹喜望著紫氣深處,“當年周文王遇薑子牙,不也是渭水邊一竿釣魚翁?”他讓人快馬往洛陽去,馬蹄聲踏過晨露的聲響,像在為紫氣的西行伴奏。
三日後,信使帶回消息:洛陽洛水邊的老者已收拾行裝,說要“西出函穀,尋終南山”,臨行前讓鄰裡記下“道在自然,無需相送”。更奇的是,老者乘的青牛近日總朝著西方哞叫,牛角上竟凝結著淡淡的紫霜,與函穀關的紫氣同色。
“果然要來了。”尹喜將消息抄在劄記上,墨跡未乾便登上觀星台。暮色裡的紫氣已寬至五尺,過氐宿時,連最難見的鉤鈐星都被映成了紫色。《夏小正》唱“氐四星,似鬥斛形”,氐宿主“道路、關隘”,此刻紫氣過氐宿而不散,正是“關隘迎聖”之兆。他讓人在關前的官道旁插起紫旗,旗上繡著亢宿四星,像在給東來的聖人引路。
關內的百姓也覺出異樣。糧鋪掌櫃提著米袋來關樓,說近來的米糧總帶著股清甜味:“大人您聞,這新米竟有股子花香,往年可沒有。”藥鋪的老大夫背著藥箱趕來,胡子上還沾著藥渣:“怪事!往年此時暑疫最少要放倒半條街,今年一例沒有,連頭疼腦熱的都少了。”
連渡口的船工都撐著篙子跑來,褲腳還滴著水:“尹大人,黃河的水變清了!您看這波紋,泛著紫呢!”眾人望去,果然見河水映著紫氣,浪尖竟真的泛著淡紫漣漪,行船時船底像有股力托著,省力不少。
尹喜聽著這些話,忽然想起《春秋元命苞》“景雲至,萬物潤”的記載,原來聖人未至,其氣已先滋養了這片土地。他讓張誠取來《甘石星經》,翻到“紫氣篇”,上麵果然寫著“紫氣流經處,草木嘉禾,疫病不生”,墨跡陳舊,卻字字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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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的子夜,紫氣突然暴漲,像條紫色的河橫亙在天際,從亢宿一直鋪到函穀關的城樓。尹喜披著星辰圖案的披風站在觀星台,望著那氣裡流動的光,竟能隱約看到星官的影子——左輔星在紫氣中閃了閃,像在點頭示意;房宿的明堂星亮得灼眼,恰如《甘石星經》“明堂輝,聖賢臨”的描述。
“燃紫烽!”尹喜一聲令下。
關樓兩側的烽火台同時燃起火焰,卻不是尋常的橙紅色,而是泛著紫的幽光——那是按古法在薪柴裡摻了紫草與硫磺,燒出的火自帶紫暈。火光在紫氣裡翻騰,像朵盛開的紫蓮,照亮了半個夜空。
張誠舉著新製的“紫氣儀”跑來,青石板上的刻度顯示紫氣已濃如紫玉,“大人,《劄記》上該記今日的景象了!”儀盤上的指針指在“極盛”刻度,旁邊刻著的《甘石星經》引文“紫氣度關,聖人當現”正對著指針。
尹喜接過筆,在最後一頁寫下:“歲星入亢,紫氣覆關,聖人將至,天示其象。”寫完忽然覺得,這近一年的觀測,那些在星圖上畫下的線,在劄記上記下的字,都在等這一刻的印證——紫氣漸明晰,不隻是氣在變濃,更是天地在把答案一點點鋪開,讓有心人體會。
天快亮時,關外的官道上響起青牛的蹄聲。尹喜站在關樓上望去,老者的身影在紫氣裡若隱若現,青牛踏過的地方,草葉上的露珠都泛著紫。他忽然明白,所謂“紫氣漸明晰”,不隻是肉眼可見的濃淡,更是心的明悟——當你讀懂了星象的指引,看清了氣脈的流向,便知哪些是偶然,哪些是必然,就像此刻,紫氣與聖人,星象與人事,終於在函穀關的晨光裡,彙成了同一幅畫。
觀星台的星圖上,亢宿與紫氣的軌跡被用金粉重描,像條鋪好的路。尹喜對著東方深深作揖,晨風吹動他的披風,帶著紫氣特有的清甜味。他知道,明日的《紫氣觀測劄記》上,該寫下新的句子了,而那句子裡,除了星象與紫氣,還會多兩個字——聖人。
關樓的銅鈴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迎接的喜悅,在紫氣裡蕩開層層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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