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紫氣帶著麥芒的青澀漫過函穀關,關樓的銅鈴在風中輕響,節奏竟與觀星台漏刻的滴答聲相合。尹喜站在關署的回廊下,手中捧著《道德經》的竹簡,目光掠過關外的官道——那裡的商旅隊伍正緩緩入關,與往日不同的是,今日沒有兵卒厲聲喝問,隻有驛卒引著隊伍按序查驗,連馱貨的騾馬都顯得格外溫順。自老子西去已過三月,這三個月裡,他每日研讀經卷,見"治大國若烹小鮮"的字句時,總想起觀星台那枚鬆果的紋路,終於在昨夜下定決心:暫以"無為"理念治關,看這關隘能否如星象般自行流轉。
"關令,"張誠捧著賬冊走來,袍角沾著些塵土,與廊柱上的星紋刻痕相映,"按往日規矩,今日該查驗西市商戶的新糧入庫,要不要傳下文書,讓他們提前備好賬簿?"他望著尹喜手中的經卷,竹簡上"我無為而民自化"的墨跡在晨光中泛著淡紫,不由得想起三月前老子西去時,紫氣中浮現的"天市垣"星象——那時"車肆列肆"的星子排列得格外規整,《甘石星經·天市篇》"天市自有序,不待帝令行"的注腳此刻在他心頭隱隱浮動。
尹喜翻動竹簡,指尖停在"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的句子上,竹片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讓他想起觀星台的紫石。"不必傳文書,"他聲音裡帶著鬆風般的清和,"你隻派人去看看,若商戶按舊例入庫,便不必乾預;若有囤積居奇的,也先記著,不必立刻處置。"他抬頭望向東方的"房宿",四星在紫氣中連成明堂的輪廓,按《夏小正》"房四星,為明堂,天子布政之宮"的說法,此刻的光芒裡竟透著幾分"放任"的柔和。
張誠雖有疑慮,卻還是依言去了。尹喜沿著回廊走到觀星台,台麵上的星圖刻痕被晨露濡濕,"天樞星"的位置亮得格外分明。他想起老子說的"虛極靜篤",便盤腿坐在紫石上,閉目感受星象的流轉——耳中傳來關內的市聲,小販的吆喝、匠人的錘擊、孩童的嬉笑,竟與蒼龍七宿的運行節奏隱隱相合,角宿的晨光、亢宿的風吟、氐宿的露墜,都成了這關城的背景音。
午時三刻,張誠再次來報,臉上帶著驚奇:"關令,西市商戶竟比往日提前兩刻完成入庫,且賬目比上月更清晰。問起緣由,他們說"關令近來不常催問,反倒得自己上點心",連最拖遝的李掌櫃都笑著說"這日子過得像天上的星子,該亮時自會亮"。"他遞上商戶自發彙總的賬冊,封麵竟用朱砂畫了個簡易的"天廩星",與觀星台的刻痕一般無二。
尹喜接過賬冊,見每筆入庫記錄旁都畫著小小的星標:稻米對應"角宿",小麥對應"亢宿",粟米對應"氐宿",恰合《甘石星經·農星篇》"五穀配七宿,各有其方位"的記載。他忽然明白,"無為"不是放任不管,是像觀星人那樣,知道星子有自己的軌跡,不必強行撥弄——就像此刻,商戶按作物對應的星象記錄入庫,反倒比官府的文書更有條理。
未時的陽光斜照進關城,尹喜站在西市的牌坊下,見商販們自發在街角設了個"調解處",兩個布商正為布料的成色爭執,旁邊賣油的老漢拿著油滴在布上,笑著說"好布不怕油浸,就像好星不怕雲遮",兩人頓時消了氣。這場景讓他想起經卷裡的"不言之教",目光落在牌坊上的星紋匾額——那是他前日命人換上的,刻著"天市自均"四字,此刻被陽光照得發亮,與天幕上的"天市垣"星象遙遙相對。
暮色降臨時,尹喜回到觀星台,張誠已在那裡等候,手中捧著新的星象記錄:"今日"熒惑星"未犯"心宿",反繞著"氐宿"轉了半圈,按《甘石星經》是"政令寬和,熒惑順行"之兆。更奇的是,關外的胡商遣使送來十匹良馬,說"見函穀關秩序井然,願常來貿易",這在往日是從未有過的。"他指著台麵上的星圖,"天關星的光芒比昨日亮了三分,主"關隘安寧,商旅通暢"。"
尹喜望著"天關星"的刻痕,那裡的星砂正隨著紫氣輕輕浮動。他忽然想起老子傳授經卷時,紫氣中浮現的"黃道"軌跡——日月星辰沿著黃道運行,從不需要誰來規定路徑,卻自有秩序。這關城的百姓、商旅、商戶,不就像這星象嗎?當官府不再急著發號施令,他們自會找到相處的規矩,就像角宿與亢宿相鄰,從不會爭搶光芒,卻共同組成蒼龍的脖頸。
"你看這"鬥宿","尹喜指著星圖上的鬥宿六星,"《夏小正》說它"似鬥形,主量衡",可天上從沒有誰拿著尺子去量它的大小,它卻自然成了量天的標尺。"他將《道德經》放在鬥宿刻痕旁,竹簡的紫與星砂的亮融為一體,"治關也是如此,不需要我們拿著"規矩"去量每個百姓,隻需守住"道"的根本,他們自會像星子一樣,找到自己的位置。"
張誠望著經卷上的"無為而無不為",忽然指著關外的炊煙:"您看那炊煙的方向,順著風勢自然飄散,卻都繞過了關樓的旗杆,這不就是"輔萬物之自然"嗎?"他之前總覺得"無為"是放任懈怠,此刻才明白,那是像大地承載萬物般,不強行改變,卻默默托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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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觀星台的銅鶴滴漏"咚"地落下最後一滴水,與關內傳來的更鼓聲相和。尹喜抬頭望向星空,見"紫微垣"的星子排列得格外規整,帝星雖不耀眼,卻讓周圍的"左輔右弼"星更顯明亮。《甘石星經·紫微篇》"帝星靜,眾星寧"的記載此刻有了新的注解:所謂"無為",不是帝星不作為,是像帝星那樣守住本位,讓眾星各儘其責。
他想起今日關務的種種:商戶自發規範入庫,商販自行調解糾紛,胡商主動示好,甚至連驛卒查驗的速度都比往日快了半刻。這一切沒有靠文書催促,沒有靠兵卒威嚇,就像星象的流轉,自然而然。尹喜翻開《紫氣星象錄》,提筆寫下:"夏至日,試以無為治關,見關務有序如星軌,方知"道"不在多言,而在順其自性。"
筆尖落下時,觀星台的紫氣突然漫起,在他麵前凝成老子的虛影,虛影手中的鬆果滾落在星圖上,恰好停在"天樞星"的位置。尹喜望著虛影,仿佛聽見老子溫和的聲音:"你看這鬆果,從不需要誰來教它如何結果,卻年年飽滿,這便是"自然"的力量。"
子時的風穿過關樓,帶著關內安穩的鼾聲。尹喜將經卷小心收好,知道從今夜起,這函穀關的治世之道,將如星象般,在"無為"的理念裡,自行流轉,生生不息。而他要做的,隻是像觀星台的紫石那樣,穩穩地立在這裡,映著星象,守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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