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晨光帶著秋霜的清冽，漫過函穀關的糧倉。尹喜站在曬穀場的石碾旁，望著天際的"天廩星"——那四顆星組成的矩形星象在紫氣中格外分明，像座懸在雲端的糧倉，按《夏小正》"天廩四星倉廩備，五穀豐登此星知"，這組星官本主倉廩豐儉，此刻星芒明暗不一，最亮的天廩一與最暗的天廩四對比鮮明，像在昭示著"多勞多得"的天理。
"關令，新到的秋糧剛入倉，"王伯捧著糧冊走來，冊子上的麻繩被穀粒磨得發亮，"但按舊例平均分發的話，怕是不夠——參與防疫的關卒和醫工消耗大，若跟尋常百姓一個份額，怕是撐不住下個月。"
尹喜的目光掠過曬穀場上的人群：有的在翻曬新麥，有的在修補糧倉的漏縫，還有的在給隔離區送新碾的米，每個人額上的汗珠都映著晨光，像碎落的星子。他忽然指向天廩星的方向："您看那四顆星，天廩一最亮，對應守護糧倉的人；天廩二次之，是耕種的農人；天廩三暗些，為居家的老弱；天廩四最暗，卻也從未熄滅，恰如待哺的孩童。"他翻開《甘石星經·天廩篇》，指著其中"天廩星明暗隨功，豐儉自均"的字句，"這星象早就告訴我們，口糧該按功勞分，才合天地的道理。"
王伯愣住了，他管了三十年糧倉，隻知"按戶分糧"的規矩，從未想過星象裡藏著分糧的法子。"關令是說......學天廩星的明暗分糧？"他摩挲著糧冊上的人名，"參與防疫的多給，居家的少給？可老規矩......"
"老規矩也得順星象。"尹喜抓起一把新麥，麥粒在掌心滾動，帶著陽光的溫度，"你看天廩星，亮的星從不會搶暗星的光，暗的星也從不會怨亮星的明，這才是"倉廩備"的真意。讓參與防疫的關卒、醫工多領三成口糧，參與消毒、送藥的百姓多領一成，居家的按常例，孩童額外補半成，就像天廩四星各守其位，各得其所。"
他讓人在糧倉前立起四根木杆，分彆對應天廩四星：最高的木杆掛著紅幡，寫著"防疫功者"，杆頂的銅鈴下懸著天廩一的星圖；次高的掛青幡，寫著"助疫勞者"，對應天廩二；中等的掛白幡，寫著"居家安者"，對應天廩三；最矮的掛黃幡，寫著"稚弱需者"，對應天廩四。每根木杆旁都擺著鬥斛，紅幡下的斛最大，黃幡下的斛最小，斛沿都刻著星紋，與天廩星的軌跡重合。
"張誠，你帶人登記功勞，"尹喜指著曬穀場的石案，"關卒守關一日記一功，醫工診病一人記一功，百姓送藥一趟記半功，按功領糧，像天廩星隨功績明暗那樣，半點不含糊。"
消息傳開時，曬穀場起初有些騷動。北關的李嬸抱著孫子，望著黃幡下的小斛嘟囔："都是關城人，憑啥他領的比我多？"旁邊扛著藥箱的老醫工聽見了，掀開箱蓋露出磨破的藥杵："李嬸您看，這杵子上月磨短了三寸，夜夜熬藥到寅時，多領的口糧，是替您家孫子擋病災換來的。"
李嬸低頭看著孫子額上的平安符——那是醫工前日給的，頓時紅了臉。這時，宋平舉著功勞簿走過，高聲念道："王伯，守倉十日，防疫功，領糧三鬥；張屠戶，送藥二十趟，助疫勞，領糧兩鬥；李嬸，居家無外出，安守功，領糧一鬥五升；小柱子，稚弱，補半鬥......"念到每個名字，對應的木杆銅鈴就響一聲，像天廩星在應和。
領糧時，紅幡下的關卒們抱著沉甸甸的糧袋，臉上卻無驕色——他們袖口的甲胄磨出了毛邊，靴底還沾著隔離區的泥；青幡下的百姓扛著糧袋，腳步輕快，有人轉身就把多出的半鬥送給了黃幡下的孤老；白幡下的老人們數著糧粒，眼裡的笑意比糧還飽滿，說"居家不添亂，也是功勞"。
尹喜站在糧倉的高台上，望著這一幕，忽然想起《甘石星經·天廩秘注》"天廩非獨主糧，更主人心——心平則星順，功勻則糧足"。他讓小吏取來天廩星的觀測記錄，見自實行按勞分糧後，天廩四星的光芒雖仍有明暗，卻比往日協調了許多，像四根調準了音的琴弦，奏響的調子裡再無雜音。
午後，李嬸抱著孫子來給醫工送新蒸的窩頭："前日是我糊塗，這窩頭您帶著，夜裡熬藥填填肚子。"老醫工接過窩頭，掰開一個塞進小柱子手裡，孩子咬了一口，指著天上的天廩星喊："爺爺你看，那顆亮星星在笑呢！"
王伯在糧倉裡盤點，發現今日的糧耗竟比往日少了一成。"關令您看，"他指著糧冊，"以前平均分糧時，總有人多拿多占，現在按功領，誰也不多要，連掉在地上的穀粒都有人撿起來。"尹喜望著糧囤上的星圖，天廩星的軌跡在囤頂繞成圈，像個握緊的拳頭——人心齊了，再少的糧也夠吃；人心散了，再多的糧也填不滿怨。
暮色降臨時，曬穀場的木杆上還飄著幡旗，鬥斛裡的糧已分發完畢，隻剩些穀糠在風中打著旋。尹喜登上觀星台，見天廩星的光芒比清晨更勻淨，天廩一的亮不再刺眼，天廩四的暗也不再微弱，四顆星組成的矩形像塊方方正正的玉印，蓋在函穀關的上空。
他在《紫氣星象錄》上寫下：
"白露日，仿天廩星象分糧：以四星明暗定份額，防疫功者多得，助疫勞者少得，居家安者均得，稚弱需者補得。《夏小正》"天廩四星倉廩備"，驗之——關民無怨，糧耗反減。此非糧之多寡，乃功過分明如星軌，人心自平。天廩示象，不在授糧，在教世人"勞者有獲，安者有份"，此天地之公平，亦人間之正道。"
寫完，他合上竹簡，遠處傳來糧倉的鎖門聲，王伯正哼著《夏小正》清點工具，調子在秋夜裡蕩開："天廩四星倉廩備......"這歌聲裡沒有了往日的愁緒，隻有踏實的安穩，像天廩星的光芒，不熾烈，卻足夠溫暖。
尹喜知道，分糧的法子終會隨著疫病結束而調整，但天廩星昭示的道理會留在關民心裡——功勞如星，明者自得其亮，暗者不怨其光；口糧如倉，勞者多得其豐，安者不失其本。就像這四顆星，永遠在天幕上守著自己的位置，用明暗告訴世人：公平從不是一刀切的平均，是各儘其能，各得其所，如此，倉廩自足，人心自寧。
夜露打濕了曬穀場的石碾，碾盤上的穀粒痕跡像天廩星的軌跡。尹喜輕輕拂去石碾上的浮塵，忽然覺得這石碾與天廩星何其相似——它從不會偏袒誰，卻會給用力推碾的人，多出一份飽滿的米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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