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曉風帶著山菊的清苦，掠過函穀關的城樓。尹喜站在關樓最高處的望台上，青銅望筒的鏡光穿透晨霧，穩穩落在天際的"天關星"上——那顆鎮守天門的星官，此刻正掙脫最後一縷雲靄，銀白的光芒如利劍般劈開紫氣，按《甘石星經·天關篇》"天關星明，主關梁通暢，正氣流行"，這顆沉寂了百日的星，終於在今日複亮，連周圍的"八魁星"都跟著透出微光，像一群執戟的衛士，重新站定了崗。
"關令，天關星的光暈比昨日又擴了半寸！"觀星台的小吏捧著星圖奔上關樓，圖上用朱砂新描的星軌從紫微垣一路延伸至天關，像條被重新疏通的銀河，"按《夏小正》"天關一星在鬥前，把關如帝邊"，這星一亮，就該解關了！"
尹喜放下望筒，目光掠過關外蜿蜒的古道。晨霧中，隱約能看見商旅的炊煙，像被壓抑了太久的呼吸，終於敢舒展些。他指尖叩擊著關樓的欄杆，欄杆上還留著封關時釘下的木楔孔，每個孔裡都積著百日的塵埃，像段被封存的記憶。"張誠，"他轉身道，"傳我令，即刻解除封關。讓關卒們撤去鹿角，打開東西兩關的閘門，就說天關星開了，函穀關的門，也該開了。"
張誠的甲胄在晨光裡泛著冷光，他抱拳領命時，指節因激動而發白："關令，要不要先驗驗關外的氣？老人們說，疫病剛過，怕有邪祟跟著商旅進來......"
"驗氣？"尹喜忽然笑了，指著天關星的方向，"天關星本身就是最好的驗氣官。你看它的光芒，清透如冰，邪祟遇之自散。"他讓人取來印泥，在驗關文書的騎縫處蓋上新刻的星紋印——印麵是天關星與八魁星的組合圖案，銀朱色的星軌在麻紙上洇開，像把微型的鑰匙，"讓商旅們看看這印，就知道函穀關的正氣，比星還亮。"
關樓的號角聲刺破晨霧時，關外的商旅隊伍發出一陣低低的歡呼。為首的商隊掌櫃姓秦，是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人，他勒住馬韁，望著緩緩開啟的閘門，眼裡的紅血絲裡還帶著後怕——三月前他就在關外盤桓，眼睜睜看著函穀關封門，如今閘門上的銅環轉動聲，竟比任何樂曲都動聽。
"秦掌櫃，驗關了。"關卒遞過驗關文書，秦掌櫃接過時，指尖觸到紙背上凸起的星紋，像摸到了天關星的棱角。"這是......"他翻過文書，見騎縫處的星紋印鮮紅奪目，八魁星的戟形圖案環繞著天關星，竟與他昨夜在客棧屋頂看見的星象分毫不差。
"這是天關星印，"尹喜不知何時已站在閘口，聲音在晨霧中格外清晰，"《甘石星經》說"天關開則百邪避"，帶著這印過關，保你一路平安。"他指著關外的古道，晨霧正順著星軌的方向散去，露出被雨水衝刷乾淨的青石板，"你看這路，連車轍裡的泥都透著清氣，是天江星洗過的；你聞這風，帶著藥草香，是司命星濾過的——函穀關渡劫了，比星還穩。"
秦掌櫃翻身下馬，對著關樓的方向深深一拜。他身後的夥計們也跟著下馬，有人從貨擔裡取出羅盤，見指針穩穩指向天關星的方位，竟忍不住念起《夏小正》："天關一星在鬥前，把關如帝邊......"這歌聲在隊伍裡傳開，像道無形的暖流，熨帖了百日來的惶恐。
驗關的隊伍緩緩挪動，每個商旅接過蓋了星紋印的文書時，都會抬頭望一眼天關星的方向。有個抱著藥箱的遊醫，見文書上的星紋，忽然從箱裡取出幅泛黃的星圖："關令請看，這是我祖傳的天關星圖，說"天關星明，疫不入境"，今日一見，果然應驗。"
尹喜接過星圖，見上麵用蠅頭小楷注著："天關星旁有紫氣繞，主關城有聖人護佑"，墨跡雖淡，卻透著股鄭重。"這聖人，不是彆人，是守關的百姓，是熬藥的醫工，是每個沒被疫病打垮的人。"他把星圖還給遊醫，"你帶著它入關吧，函穀關的藥鋪，正缺懂星象的大夫。"
日上三竿時，入關的商旅已排起長隊。關樓的陰影裡，王伯帶著夥計們支起粥棚，新碾的小米粥冒著熱氣，裡麵摻了些防疫用的蒼術，香氣混著晨光，在關前彌漫。"來，都喝碗熱粥！"王伯給秦掌櫃遞過陶碗，"這粥裡有天苑星的草，喝了舒坦。"
秦掌櫃喝著粥，忽然指著關城的方向："王伯您看，那紫氣裡好像有光在動？"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函穀關上空的紫氣中，隱約有星軌流動，天關星的光芒像條銀線，將紫微垣、司命星、天江星的光都串了起來，在晨霧中織成張無形的網，將關城護在中央。
"那是星氣在轉。"尹喜站在粥棚邊，望著這罕見的天象，"天關星開了頭，其他星的氣就跟著活了，像水流進了河道。"他想起《甘石星經·氣感篇》"眾星氣聚，則關城固"，原來這星氣的流轉，從不是孤立的——虛宿的井水滋養了生民，歲星的藥湯提振了正氣，天江的雨水滌蕩了汙濁，司命的光芒安定了人心，最後由天關星將這一切凝聚起來，才成了今日的"正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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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秦掌櫃的商隊已在關內卸了貨。他站在西市的酒肆前，見百姓們正圍著觀星台的小吏聽講解，小吏手裡舉著的星圖上，天關星的位置用金粉標出，旁邊寫著"解關大吉"四個紅字。有孩童指著星圖問："叔叔，天關星會不會再暗下去？"
小吏笑著摸摸孩子的頭："隻要咱們守著規矩，勤洗手，多曬糧，像天關星那樣守好自己的崗，它就永遠亮著。"這話讓秦掌櫃心頭一動，他忽然明白，所謂"星氣"，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它藏在乾淨的街道裡，在溫熱的粥碗裡，在每個守序的笑容裡。
尹喜在關樓的案上鋪開《紫氣星象錄》，夕陽的金光透過窗欞，在紙上投下天關星的影子。他提筆寫下：
"寒露日，天關星複明，光暈擴於常時。依《甘石星經》"天關開則正氣行"，解除封關。首批入關商旅見紫氣中星軌如織，驗關文書蓋天關星紋印，皆稱函穀已渡劫。
蓋星氣者，非獨在天，亦在人間。天關星亮，是天道示警已畢；關城戒嚴，是人道守序有成。二者相和，方見"正氣"二字——氣在星則星明，氣在人則人安，氣在關則關固。此解關之驗，驗在星，更驗在人心。"
寫完，他合上竹簡，遠處傳來商旅與百姓交易的吆喝聲，貨擔碰撞的脆響裡，混著孩童唱《夏小正》的調子。尹喜走到關樓的望口，見天關星的光芒在暮色中愈發沉穩，像位儘責的關卒，靜靜守護著往來的生靈。
他知道，解關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就像天關星的光芒，會隨著晨昏流轉有明有暗，函穀關的安寧也需要時時守護。但隻要關民記得這場疫病的教訓，記得星象昭示的道理——守序如星軌，潔淨如天江，互助如天廩，敬畏如司命，這函穀關的門，就永遠是扇向陽的門，迎接著帶著正氣的風，和帶著希望的人。
夜霧漸起時，關樓的燈籠亮了，紅光映著天關星的銀輝，在關前的古道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有晚歸的商旅牽著馬走過，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得得"的聲響，像在為天關星的軌跡，伴奏著一首踏實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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