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諸侯屯效野_文始證道錄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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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諸侯屯效野(1 / 1)

洛陽近郊的官道被車輪碾出深深的轍痕,積著半融的雪水,黑黢黢的像條凍僵的蛇。從邙山腳下到洛水岸邊,密密麻麻的營帳像驚蟄後瘋長的蘑菇,擠得密不透風。晉侯的玄色帳頂繡著九尾狐,狐尾用金線勾勒,在殘陽下閃著刺目的光,帳前立著兩排執戟衛兵,甲胄擦得鋥亮,卻個個垂著眼簾,像兩排沒有生氣的泥像。衛侯的帳篷掛著五彩幡旗,青、赤、黃、白、黑五色在風裡亂晃,旗角磨出了毛邊,倒像是誰家晾曬的舊衣裳。最紮眼的是鄭伯的營地,營前竟立著座臨時搭起的觀戲台,木板釘得歪歪扭扭,台布是從洛陽城裡搶來的雲錦,被風掀得啪啪作響,台上的伶人正甩著水袖唱《桑中》,調笑聲順著風飄得老遠。

可奇怪的是,這麼多兵馬聚在一起,竟靜得隻有風吹旗角的“嘩啦”聲。沒有操練的呐喊,沒有兵器碰撞的鏗鏘,連馬嘶都透著股懶洋洋的倦意。尹喜勒住踏雪馬,坐騎不耐煩地刨了刨蹄子,鐵掌踏在凍土上發出悶響,韁繩在他掌心勒出幾道紅痕。他抬頭望向南天,冬日的天空藍得發脆,郎將星群正亮得紮眼,卻亂得像被頑童打翻的棋盤:晉侯對應的那顆星偏在東翼,光芒熾烈如燒紅的烙鐵,邊緣泛著青黑色,像要把旁星的光都吞進肚子裡;衛侯那顆隱在薄雲後,隻偶爾透出點微光,怯生生的像怕被人窺見心事;鄭伯那顆最是花哨,忽明忽暗,還總往紫微垣的反方向挪,活像個故意鬨彆扭的孩童——沒有一顆星肯往中樞彙聚,反而互相傾軋,連星光都帶著股較勁的戾氣,在天幕上劃出一道道扭曲的光痕。

“《夏小正》說‘郎將星明不聚首,諸侯離心各為謀’,果然沒說錯。”王恒在一旁啐了口,唾沫星子落在結冰的路麵上,瞬間凝成小冰晶,“這群人哪是來救王城的?分明是來看戲的!等犬戎把洛陽啃得差不多了,他們好撿現成的便宜!”他說著往地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那是昨夜跟犬戎斥候纏鬥時咬破的嘴角。

尹喜沒說話,從懷裡摸出折疊的星圖。羊皮紙被體溫焐得發軟,上麵用朱砂標著各路諸侯的方位,紅痕像一道道血線,把洛陽城圈在中央。晉營在東,占了邙山的緩坡,能俯瞰整個戰場;衛營在南,緊挨著洛水渡口,把住了水路;鄭營在西,堵著通往崤山的要道——三方營地恰好把洛陽城圍了個圈,卻偏偏在正北方向留出個巨大的缺口,像故意扯開的衣襟,那裡正是犬戎主力所在的方向。尹喜用指尖劃過那道缺口,指腹蹭過粗糙的紙麵,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這陣型哪是“勤王”,分明是“看牢”,怕幽王趁亂跑出來,也怕犬戎敗得太快,自己撈不到足夠的好處。

“先生,要不去見見晉侯?”王恒試探著問,他扯了扯凍得發硬的戰袍,“晉侯是諸侯之長,論輩分還是幽王的叔公,他若肯出兵,其他人或許能跟著動。”

尹喜搖頭,目光落在星圖上晉侯對應的郎將星旁,那裡有顆暗淡的小星,像粘在錦緞上的汙點——那是“讒星”。《甘石星經》說“讒星附郎將,主權臣弄權”,前幾日派去聯絡的士兵回來時,棉衣上還沾著晉營的酒氣,他哆哆嗦嗦地說,晉侯正忙著跟犬戎的使者在帳裡喝酒,用二十車粟米換王城太廟的青銅鼎,還拍著桌子說“周室的鼎,早該換個地方歇腳了”。這種人,怎會真心出兵?

他催馬往前走,踏雪馬的蹄鐵踏過鄭伯營地外的汙水坑,濺起的泥點沾在雲錦台布上,像朵醜陋的黑花。路過衛侯的營帳時,正見幾個侍女抬著食盒往裡送,食盒是掐絲琺琅的,邊角鑲著銀,裡麵飄出酒肉的香氣,混著脂粉味,膩得人發慌。衛侯對應的郎將星此刻被一團灰雲罩著,雲氣翻滾如濃煙,《夏小正》注解說“郎將遭雲掩,主私念重”。尹喜想起三年前烽火戲諸侯的舊事,衛侯的世子就是那時候衝在最前麵,結果被幽王的親兵當賊打,斷了條腿,至今還拄著拐杖。這位諸侯怕是還記著舊賬,打定主意要看著周室出醜,好讓天下人評評理。

最刺眼的還是鄭伯的營地。觀戲台上的《桑中》正唱到“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女伶拋著媚眼,男伶搖著折扇,台下的鄭伯笑得前仰後合,手裡的酒爵晃出不少酒,順著指縫流進錦袍裡。鄭伯對應的郎將星竟隨著戲文的節奏閃爍,亮暗的頻率恰好合著男女伶人的調笑,像在為台上的私情喝彩。尹喜想起《甘石星經》“郎將星搖,主耽於逸樂”,隻覺得心口發堵——王城的哭喊聲隔著十裡地都能聽見,北門的城樓已被犬戎撞得搖搖欲墜,這位諸侯竟還有心思聽戲,連戲文唱的都是男女私會的靡靡之音。

“都回吧。”尹喜調轉馬頭,踏雪馬打了個響鼻,噴出的白氣在他眼前散開,像是也在鄙夷這群諸侯。“他們不會動的。”

夕陽把諸侯營帳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道道貪婪的爪痕,歪歪扭扭地爬過洛陽的土地,圈住了這座瀕死的王城。尹喜望著紫微垣的方向,那裡的光芒比昨日更暗,原本環繞帝星的紫氣淡得像層薄紗,連最邊緣的“天理星”都快看不見了——天理星主“公道”“正義”,這星象意味著,如今已沒人肯為周室講句公道話,連天地都懶得睜眼看看這人間的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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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的冰麵反射著最後一縷殘陽,晃得人睜不開眼。尹喜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和諸侯營帳的陰影交疊在一起,像個巨大的嘲諷。他摸了摸懷裡的《夏小正》,書頁被汗水浸得發皺,其中“紫微失色,諸侯自雄”的句子,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生疼。身後傳來王恒的歎息:“先生,要不咱再去求求他們?哪怕……哪怕隻借五百人?”

尹喜沒回頭,隻是輕輕夾了夾馬腹。踏雪馬邁開步子,蹄聲在寂靜的營地間回蕩,像在敲一麵破鼓。他知道,求也沒用。郎將星的軌跡早已寫定,這些諸侯的心,比邙山的凍土還要硬,比洛水的冰麵還要冷。他們來這裡,不是為了勤王,是為了等著分食周室的屍體,就像禿鷲盯著瀕死的獵物,耐心地等著最後一口氣咽下去。

風突然緊了,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在臉上生疼。尹喜抬頭望天,紫微垣的光又暗了些,像是誰用墨汁悄悄暈染了那片星域。他忽然想起年少時在鎬京觀星,那時的紫微垣何等明亮,郎將星像一群恭順的臣子,圍著帝星旋轉,連星光都帶著股謙和的暖意。不過三十年,竟淪落到這般境地。

“回營。”尹喜低聲說,聲音被風吹得散了些,“準備明日攻城。”

踏雪馬似乎聽懂了,加快了腳步。身後的諸侯營地依舊安靜,隻有鄭伯的戲台還在唱,調笑聲順著風追過來,黏在他們的背影上,像塊甩不掉的臟東西。尹喜知道,從這一刻起,洛陽的生死,隻能靠他們自己了——靠這三千疲憊的士兵,靠這把卷了刃的劍,靠那顆在亂星中依舊不肯熄滅的、屬於自己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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