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南,沙河。
村民們正在緊鑼密鼓地挖著壕溝,不過,其中有幾個村民,似乎有些抱怨。
“哎,這還讓不讓人過了?大晚上的不讓人困覺,非要挖什麼勞什子溝子,你們說,人家軍爺們打仗,關咱們老百姓什麼事兒嘛?!”村裡的懶漢趙二狗一邊埋怨一邊磨著洋工。
村長李老漢用煙袋杆兒敲了敲趙二狗的腦袋,罵罵咧咧。
“趙二狗你個懶貨!闖王來了不納糧你聽沒聽過咧?咱好不容易盼來了大救星,現在要是李闖王敗了,咱的皇糧田稅不還得翻倍地交上去?再說了,人家當兵的也說了不白乾活,挖一裡溝子每人給一錢銀子哩!趕緊地乾活!不然叫你娘知道,非得拿鞋底子抽你!”
就在這群百姓賣力地挖著溝子的時候,突然遠處馬蹄聲滾滾,有百姓慌忙丟下鋤頭,大聲叫到“不好了,韃子騎兵來了……”
負責保護百姓的順軍小隊的隊長王虎,是一個壯實的中年男人,一看那黝黑的皮膚和手上厚實的老繭,就知道原本是個種了十幾年地的農民,要不是因為活不下去,他如今應該還在老家種地呢吧?
王虎大聲命令道“王牛兒,你帶著幾個弟兄保護百姓往後撤,其餘的弟兄們,隨我一起下溝子抗敵!軍師有令,百姓即是我順軍的父母,哪個小隊護衛的百姓死了,全隊軍法從事!反正都是個死,不如跟韃子拚了!”
“不!哥,我留下抗敵,你帶著百姓撤吧!”王牛跪在王虎的麵前,請求道。
王虎一腳把王牛踹開,嘴裡罵罵咧咧道“放屁,你個瓜娃子也配跟老子搶,滾蛋!你們幾個乾看著乾啥?”
旁邊的幾個老弱士兵低下頭,紛紛向王虎跪下拱手行禮,隨即起身拉起王牛,領著百姓們向後方跑去。
王虎帶著大約一百個弟兄,跳下了挖了一半的溝子,躲在尚未完工的防守工事後麵,靜靜地等待清軍騎兵的到來。
一個時辰之前,豐台清軍大營。
多鐸身披金甲,看向帳內的眾將,表情凝重。
“王爺,探馬來報,賊軍用計引誘昌平駐軍分兵,如今英親王和滿達海貝子分彆被數萬賊軍包圍在昌平和密雲,賊軍似乎還在兩地構築工事,看樣子意圖……”
“說!”多鐸冷峻地命令道。
“喳!看樣子賊軍意圖圍殲英親王所部!”
“狗膽包天!”多鐸一拳頭砸到案幾上,手上甚至被砸出了血,眾將嚇得不敢出聲,他們還從來沒見過多鐸憤怒成這樣。
“傳令,全軍棄營北上昌平,本王要和英親王裡應外合,一舉殲滅闖賊主力,蕩平中原!”
“請王爺慎重啊!攝政王的命令是讓王爺駐軍豐台,與英親王成掎角之勢,共同拱衛北京。何況離豐台不遠的山林裡煙塵滾滾,似有賊軍重兵埋伏,若是我們全軍棄營北上,豐台大營必為賊軍攻占,如此勢必對攝政王形成威脅!”拜音圖勸阻道。
多鐸不屑地瞥了一眼拜音圖,心裡罵了無數個“蠢”字。
“明人多奸詐,若是真的埋伏了重兵,必定偃旗息鼓,隱蹤匿跡,如何會弄得煙塵滾滾?這般欲蓋彌彰,分明是以少數兵力詐做主力,意圖把我軍牽製在豐台,不能北上。如此雕蟲小技,豈能瞞得過本王?!”
拜音圖汗顏,心知自己露醜了,便乖乖退下了。
於是,多鐸的兩萬騎兵,沒有被牽製住一兵一卒,就這麼全員北上昌平了。
昌平,沙河,一場激烈但又毫無懸念的戰鬥剛剛結束,拜音圖看著溝子裡上百具順軍士兵的屍體,心裡卻沒有太多的喜悅,他反而充滿了疑惑。
區區一百人,為什麼竟然敢阻擊兩千八旗騎兵?
明知不敵,明知必死,他們為什麼不逃跑?
他甚至依稀記得,被殺到還剩最後一個人時,那個渾身黝黑的漢子,死的時候嘴角竟然是笑著的。
這些人,真的是賊嗎?真的是匪嗎?真的是情報裡顯示的,那支打不過就跑,完全打不了硬仗的闖賊散兵遊勇嗎?
沙河北,王牛帶著百姓一路逃跑到了第二道防線,將清軍援軍到達昌平外圍的消息報告給了上司,隨後跪在地上麵朝南方,痛哭流涕。
哥啊!老王家就剩咱哥倆兒啦,如今你這一走,我……我活著可有啥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