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的日頭剛爬過東邊的山崗,南坡的麥田就翻起了金浪。豆寶跟著爹往地裡走,露水打濕的褲腳沾著麥芒,刺得小腿微微發癢,空氣裡飄著新麥的清香,混著泥土的腥氣,像杯剛沏好的春茶,清得讓人提神。
“今天得把這片麥割完,”爹扛著鐮刀,刀刃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得搶在雨前歸倉。”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你娘把饅頭和綠豆湯放竹籃裡了,歇晌時就在地頭吃。”
沈爺爺的竹簍放在田埂邊,裡麵裝著些捆麥子的草繩,是前兒從牛棚裡收拾的,帶著股乾草香。“我來捆麥,”他往手上纏了圈草繩,“你爹割得快,我跟在後麵捆,正好搭個伴。”他看了看豆寶,“丫頭就在田埂上撿麥穗,彆紮著手。”
豆寶拎著小竹籃,蹲在田埂邊,把爹割麥時漏掉的麥穗撿起來。麥穗沉甸甸的,壓得麥稈彎彎的,麥粒飽滿得快要脹破麥殼,指尖一碰,就有熟透的麥粒滾出來,落在手心裡,像捧著把碎金。
爹的鐮刀“唰唰”響,麥稈倒地的聲音又脆又齊,身後很快就躺下一片麥茬。他割麥的姿勢像在跳舞,彎腰、揮刀、直身,動作流暢得像水流,豆寶看著他的背影在金浪裡起伏,忽然覺得,這麥田就像片海,爹是浪裡最穩的船。
“慢點割,彆傷著腰。”娘提著竹籃從坡下上來,籃子裡的綠豆湯用布蓋著,還冒著白汽,“歇會兒,吃個饅頭再忙。”她往沈爺爺手裡遞了塊鹹菜,“就著吃,解解乏。”
麥香混著饅頭的麵香,在田埂上漫開來。沈爺爺咬著饅頭,看爹割過的麥茬,齊得像用尺子量過的:“你爹這手藝,年輕時在生產隊,就是割麥的好手,比誰都割得快,還不傷麥根。”
豆寶把撿滿的麥穗倒進竹簍,麥粒從穗上脫落,“簌簌”落在簍底,像下了場小金雨。她忽然想起沈爺爺說的,麥子要經三季:秋種、冬藏、春長,到了夏天才能收割,就像日子,得一步一步走,急不得。
日頭爬到頭頂時,割完的麥子捆成了排,像站在田埂上的小士兵,整整齊齊的。爹坐在麥捆上歇腳,草帽往臉上一蓋,很快就打起了呼嚕,嘴角還沾著點饅頭渣。沈爺爺則在清點麥捆,數到一半忽然笑了:“比去年多了二十捆,今年是個好年成。”
風拂過麥田,沒割的麥子“嘩嘩”響,像在唱支豐收的歌。豆寶躺在田埂上,看天上的雲慢慢飄,槐樹葉的影子落在她臉上,涼絲絲的。她想起去年這個時候,爹還在外地,是沈爺爺幫著割的麥,今年爹回來了,一家人守著這片麥田,心裡踏實得像被麥稈填滿了。
“丫頭,來嘗嘗新麥。”娘從竹籃裡拿出個紙包,裡麵是剛炒熟的麥粒,焦香混著麥香,“這是你爹早上炒的,說讓你嘗嘗鮮。”
豆寶捏了把麥粒放進嘴裡,嚼起來“哢嚓”響,香得讓人舌尖發麻。沈爺爺也抓了把,慢慢嚼著:“新麥的香,是彆的糧食比不了的,帶著太陽的味,帶著土地的勁。”
傍晚的霞光把麥田染成了胭脂色,割完的麥捆在車鬥裡堆成小山。爹推著獨輪車往回走,沈爺爺拄著竹杖跟在旁邊,豆寶坐在麥捆上,手裡攥著把新麥,看金浪在身後慢慢退去,像片被收起的錦緞。
院門外的場院已經掃乾淨了,娘正往地上鋪葦席,準備曬麥。“今晚得把麥子攤開,”她說著,往灶膛裡添了根柴,“明兒要是下雨,也不怕發黴。”
豆寶摸了摸車鬥裡的麥捆,麥稈還帶著陽光的溫度。她忽然覺得,這麥浪的金波裡,藏著的不隻是糧食,是爹彎腰的汗,是娘守望的盼,是沈爺爺捆麥的手,是一家人圍著麥堆笑的暖,是這日子裡,最實在的甜。
夜裡,她躺在床上,聞著窗外飄來的麥香,混著灶膛裡的柴火味,像還在麥田裡打滾。月光落在床頭的麥稈上,泛著淡淡的金,像把今年的豐收,悄悄藏進了夢裡。
喜歡灶王爺的賒賬簿請大家收藏:()灶王爺的賒賬簿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