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把藥箱鎖進診室櫃子的第三天,村東頭的老臘梅樹出了怪事。大清早去挑水的王大爺說,樹乾上不知被誰刻了個歪歪扭扭的字,刻痕還很新,像是夜裡剛弄的。
肯定是那西裝男乾的。趙鐵柱把扁擔往牆上一靠,手裡還攥著從老臘梅樹下撿的幾片枯葉,我今早起去看了,刻痕邊上有煙頭,城裡人才抽那種帶過濾嘴的煙。
豆寶湊過來,從兜裡掏出那個藍布偶,舉到我麵前:嬸娘你看,這布偶肚子裡的香草乾了,是不是該換點新的?布偶腦袋上的紅布扣被他摸得發亮,倒比剛發現時精神了些。
換啥換,張嬸端著針線筐進來,先說說那刻字的事。沈老爺子的藥方上寫著臘梅開時,銅環響,現在沒開花就刻字,是啥意思?
正說著,陳先生背著藥箱回來了,臉色比往常嚴肅。我剛去李婆家複診,他把藥箱放在桌上,路過臘梅樹時,看見個穿西裝的男人在樹下轉悠,手裡還拿著張照片,看著像是沈老爺子年輕時的樣子。
他看見你了嗎?我追問。
應該沒有,我繞到樹後躲了會兒。陳先生端起茶杯喝了口,他對著樹看了半天,還摸了摸那個字,嘴裡嘀嘀咕咕的,像是在說怎麼還沒動靜
趙鐵柱往手心啐了口唾沫:要不我去把那字刮了?看他還瞎琢磨啥。
彆亂來。陳先生攔住他,他既然敢刻字,就是有備而來,刮了反而打草驚蛇。他從藥箱裡拿出那張畫著地圖的信紙,你們看,這地圖上除了臘梅樹,還標了個小土坡,就在樹後不遠,像是藏著什麼東西。
豆寶突然指著信紙角落:這是不是布偶?紙上果然畫著個小小的布偶圖案,旁邊還寫著兩個字。
我心裡一動,想起布偶肚子裡的乾香草,忽然明白過來:沈老爺子怕是把重要的東西藏在土坡那兒,用布偶當記號呢。
那咱去挖出來啊!趙鐵柱摩拳擦掌,總不能讓外人把東西拿走。
陳先生卻搖了搖頭:現在去太顯眼,那西裝男說不定就在附近盯著。等今晚月上中天,咱們悄悄去。他看了看趙鐵柱,你去準備兩把小鏟子,豆寶......
我也去!豆寶立刻舉手,把布偶往兜裡一塞,我認識路,昨天還去臘梅樹下撿過石子呢。
張嬸在一旁縫著鞋底,忽然抬頭:我也去,我眼神好,夜裡能看見東西。
日頭漸漸西沉,晚飯時誰都沒怎麼說話,豆寶卻吃得格外香,還特意多扒了半碗飯,說要攢力氣挖寶藏。趙鐵柱把兩把小鏟子擦得鋥亮,用布包好背在身上,活像個要去尋寶的小獵戶。
亥時剛過,村裡的狗都睡熟了,我們借著月光往村東頭走。夜風格外涼,吹得臘梅樹的枝椏響,像是有人在哭。豆寶緊緊攥著我的手,另一隻手揣在兜裡,估計是握著那個布偶。
就在前麵。陳先生壓低聲音,指著不遠處的老臘梅樹。樹乾上的字在月光下看得格外清楚,刻痕裡像是還嵌著點泥土。
樹後的小土坡果然如地圖所畫,不大,卻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趙鐵柱剛要上前,陳先生突然拉住他,朝左邊努了努嘴。我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坡下的草動了動,隱約有個黑影蹲在那裡,手裡還拿著個手電筒,正往土坡上照。
是他。陳先生的聲音壓得更低,他也在等。
豆寶突然拽了拽我的手,從兜裡掏出布偶:嬸娘你看,布偶好像在動。我低頭一看,月光下,布偶肚子裡的乾香草不知何時散了些出來,順著風飄向土坡的一個小凹處。
在那兒。我指著凹處,心跳得厲害。
趙鐵柱捏了捏手裡的鏟子,眼裡冒著火:要不咱衝過去?
陳先生按住他,再等等,他一個人,咱們占著理,不怕他耍花樣。
風突然變大了,吹得臘梅樹枝地一聲打在樹乾上,像極了銅環碰撞的脆響。坡下的黑影猛地站起來,舉著手電筒就往土坡上跑。
他要動手了!趙鐵柱低喝一聲,率先衝了上去。我們緊隨其後,豆寶跑得最快,小短腿倒騰著,嘴裡還喊著那是沈爺爺的東西。
那黑影沒想到會有人來,明顯愣了一下,手電筒的光晃了晃,照在我們臉上。借著光,我看清他果然穿著西裝,手裡還拿著把折疊鏟,看來是早有準備。
你們是誰?他的聲音帶著點慌,卻強裝鎮定。
這話該我們問你。陳先生上前一步,你找沈家的東西做什麼?
西裝男攥緊了折疊鏟:我是沈老爺子的遠房侄子,來取他留下的遺物,關你們什麼事?
侄子?趙鐵柱冷笑,那你知道布偶護靈嗎?知道銅環響的意思嗎?
西裝男的臉瞬間白了,手電筒地掉在地上,光在草裡亂晃。豆寶趁機衝過去,趴在土坡的凹處,用手刨起土來:在這兒!我感覺到了!
我們趕緊圍過去,趙鐵柱用鏟子輕輕一挖,很快碰到個硬東西。月光下,那東西裹著層油布,形狀圓圓的,像個壇子。
西裝男突然瘋了似的衝過來:那是我的!
住手!陳先生攔住他,沈老爺子要是真想給你,就不會藏得這麼深。他示意趙鐵柱把東西挖出來,這裡麵到底是什麼,打開便知。
油布解開的瞬間,我們都愣住了——裡麵不是金銀珠寶,也不是什麼秘密文件,而是個陶罐,罐裡裝著滿滿一罐臘梅種子,每顆種子上都用紅漆畫著小小的梅花。
豆寶從兜裡掏出布偶,輕輕放在陶罐邊,布偶肚子裡的乾香草忽然飄出一縷,落在種子上,像是完成了某種約定。
西裝男看著陶罐,突然蹲在地上,聲音發顫:我叔說,等他走了,就把這些種子種在他墳前......可我找了三年,才找到這兒......
原來他真是沈老爺子的侄子,當年沈老爺子臨走前托他照看藥圃,卻沒說清種子在哪,隻留下句臘梅開時,銅環為記。他也是沒辦法,才刻意想引知情人出來。
種子我們幫你收著,陳先生歎了口氣,等冬天臘梅花開了,咱一起去把它種在沈老爺子墳前。
西裝男抬起頭,眼裡閃著光,點了點頭。
月光灑在陶罐上,紅漆梅花像是活了過來。我忽然覺得,那些藏在時光裡的約定,不管隔多久,總會有開花結果的一天。就像這罐種子,總有等到春天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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