鐲響梅香
雪停時,日頭已經爬到了簷角,把窗台上的積雪曬得冒起白煙。豆寶正趴在炕桌上描花樣,手裡攥著支炭筆,在宣紙上畫臘梅枝。他腕上的銀鐲隨著動作輕輕磕碰,發出細碎的“叮當”聲,像簷角冰棱融化的脆響。
“嬸娘你看,”他舉著畫紙轉過身,鼻尖沾了點墨,“這樣添兩筆是不是更像沈叔叔帶回來的鐲子?”紙上的梅枝彎出個圓潤的弧度,枝頭的花苞特意畫得鼓鼓的,倒真有幾分銀鐲上鏨刻的模樣。
我剛把晾乾的帕子收進木匣,聞言走過去,指尖點了點花苞:“再加點雪粒就更好了,你看窗外的梅枝,雪壓著花,才更有精神。”他立刻蘸了點清水,往紙麵輕撣,宣紙上暈開星星點點的白,倒真像落了層薄雪。
院門外傳來腳步聲,張嬸挎著竹籃進來,籃子裡晃著兩串紅辣椒:“沈小子在西頭劈柴呢,讓我來問問,晌午想吃啥?”她眼角掃過炕桌上的畫,笑著打趣,“豆寶這手藝,快趕上婉娘當年了,等開春讓你沈叔叔請個先生,正經學學描花吧。”
豆寶的臉“騰”地紅了,把畫紙往懷裡一揣:“我才不學,我要跟沈叔叔學劈柴!”說著就跳下炕,銀鐲在他手腕上叮當作響,像在附和他的話。
西頭的柴房外,西裝男正掄著斧頭劈木柴。他脫了外套,裡麵的藍布褂子卷著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每劈一下,木柴裂開的“哢嚓”聲都震得雪地發顫。豆寶蹲在旁邊堆柴,時不時遞過一根細柴,嘴裡還念叨:“沈叔叔,你看我堆的柴像不像臘梅樹?”
西裝男停下斧頭,往他堆的柴垛看了眼,嘴角彎了彎:“像,就是枝椏歪了點。”他放下斧頭,從兜裡摸出塊糖,剝開紙遞過去,“歇會兒吧,手都凍紅了。”豆寶含著糖,突然指著他的手腕:“沈叔叔怎麼不戴鐲子?”
“男人家戴那玩意兒乾啥。”西裝男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眼角餘光卻往我院子的方向飄了飄。我站在柴房拐角,腕上的銀鐲被陽光照得發亮,趕緊往回縮了縮手,卻聽見他又說:“等開春給你打個銀鎖,刻上臘梅,比鐲子結實。”
晌午的太陽曬得雪開始化水,簷下的冰棱滴答滴答往下淌。我們圍著炭盆吃餃子,餡是張嬸調的,混著點臘梅蜜,甜絲絲的。豆寶吃得急,銀鐲總磕著碗邊,叮叮當當地響。西裝男忽然開口:“婉娘以前總說,鐲子響,是家裡人在想你。”
我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看向腕上的銀鐲。陽光透過窗紙照在上麵,花紋裡還沾著點沒擦淨的墨——早上幫豆寶改畫時蹭上的。豆寶嘴裡塞著餃子,含混不清地問:“那帕子上的花會想人不?”
“會。”西裝男看著他,眼神軟得像化了的雪,“它開得越旺,就說明想的人越親。”
飯後收拾碗筷時,我把帕子從木匣裡取出來,鋪在窗台上曬。雪光映著帕麵,上麵的梅花像浸了蜜,紅得發亮。豆寶湊過來看,忽然指著牆角:“沈叔叔在看花呢!”
西裝男站在窗下,手裡攥著那枝臘梅,正仰頭看窗台上的帕子,肩頭落著層沒化的雪。見我們望過去,他有些不自然地轉過身,把臘梅插進窗台上的空瓶裡,輕聲說:“風大,彆讓帕子吹跑了。”
銀鐲又輕輕響了兩聲,像是在應和。窗外的臘梅香混著雪水的清冽飄進來,我忽然覺得,有些牽掛就像這梅香,看不見摸不著,卻總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順著風鑽進心裡,甜得讓人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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