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角的風鈴被南風拂得叮當響時,豆寶正蹲在杏樹下,往竹籠裡塞剛摘的青杏。果子還帶著絨毛,青得發澀,他卻寶貝得緊,每放一顆都用軟布擦去上麵的塵土,嘴裡念叨著:“沈叔叔說要曬足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藏住甜。”
我端著竹匾出來曬藥材,見他把竹籠吊在晾衣繩上,籠門敞著,青杏在風裡輕輕晃,像串沒成熟的綠燈籠。“彆敞著門,”我伸手幫他扣好籠扣,“招了果蠅,就成酸腐味了。”他仰著臉笑,鼻尖沾著點杏絨毛:“我留了條縫透氣,像給它們開小窗戶呢。”
張嬸挎著竹籃從巷口進來,籃裡是新蒸的玉米餅,熱氣裹著奶香。“剛去看了南坡的菜苗,”她把籃子往石桌上一放,“長得比豆寶還高,再過半月就能掐尖吃了。”她瞥見竹籠裡的青杏,忽然拍了下大腿,“忘了告訴你,醃青杏得用鹽水泡過,不然澀味去不掉。”
豆寶立刻踮腳夠竹籠:“那我現在去泡!”被我一把拉住:“急啥,等曬得半乾再泡才入味。”他噘著嘴縮回手,卻趁我轉身曬藥材時,偷偷摘了顆青杏往嘴裡塞,剛咬一口就皺起臉,酸得直跺腳:“比沈叔叔的鹹菜還酸!”
我們正笑著,沈叔叔背著藥簍從後山回來,簍裡裝著些新采的金銀花,白綠相間,香得清冽。“剛在山腰見著幾株野杏,”他把藥簍放在牆角,“果子比家杏小,卻更甜,等成熟了摘些回來泡酒。”他看著竹籠裡的青杏,忽然從懷裡摸出個小紙包,“這是冰糖粉,等泡杏時撒點,甜得快。”
豆寶眼睛亮起來,搶過紙包就往竹籠裡撒,冰糖粉落在青杏上,像撒了層細雪。“這樣是不是就能變甜了?”他仰著頭問,陽光穿過他的發隙,在青杏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沈叔叔笑著點頭:“得等,甜是藏不住的,就像日子,慢慢熬著,總會有糖味。”
午後的陽光曬得人發懶,豆寶趴在石桌上打盹,手裡還攥著顆沒吃完的玉米餅。竹籠在晾衣繩上輕輕晃,青杏的澀味混著冰糖的甜香飄過來,竟有種說不出的清爽。張嬸坐在一旁納鞋底,線穿過布麵的“沙沙”聲,混著風吹竹籠的輕響,像支沒譜的調子。
“你沈爺爺當年也愛醃青杏,”張嬸忽然開口,針尖在陽光下閃了閃,“總說青杏像少年時的日子,看著澀,藏著甜,等老了再嘗,比蜜還潤。”她抬頭望向後山,“他墳前的那棵野杏,今年也掛果了,等熟了摘些來,跟豆寶的青杏一起泡。”
沈叔叔正往藥罐裡添水,聞言動作頓了頓,聲音輕了些:“我叔生前總說,人這一輩子,就像青杏變甜,得經日曬,受雨淋,還得忍得住寂寞,才能把澀味熬成蜜。”
豆寶不知何時醒了,揉著眼睛問:“那野杏會寂寞嗎?”沈叔叔走過去摸他的頭:“有我們惦記著,就不寂寞。”
傍晚收藥材時,我發現竹籠裡的青杏癟下去些,絨毛也褪了不少,湊近聞聞,竟真的有了點淡淡的甜香。豆寶舉著竹籠跑去找趙鐵柱,想讓他也聞聞這“藏起來的甜”,籠裡的青杏在他身後晃啊晃,像串慢慢釀著蜜的時光。
夕陽把晾衣繩的影子拉得老長,竹籠的影子落在地上,像個歪歪扭扭的甜字。我望著後山的方向,那裡的野杏樹正掛著青果,等著被人惦記,等著把澀味熬成蜜。忽然覺得,這日子啊,就像這青杏,看著青,摸著硬,卻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裡,悄悄攢著甜,等某個清晨或傍晚,猛地鑽進心裡,讓你笑著想起,原來所有的等待,都不會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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