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剛過,簷下的燕子窩忽然熱鬨起來。豆寶蹲在門檻上,手裡攥著根蘆葦杆,仰頭盯著窩裡探頭探腦的雛鳥,眼睛瞪得溜圓。
“輕點戳,彆驚著它們。”娘端著木盆從廚房出來,見他又在逗燕子,嗔了句。木盆裡泡著剛拆下來的棉衣,漿洗的皂角味混著春日的暖香,在院裡漫開。
“娘你看,有五隻呢!”豆寶壓低聲音,手指著窩裡毛茸茸的小家夥,“昨天還隻露頭,今天都能撲騰翅膀了。”
正說著,兩隻成年燕子撲棱棱落在窩邊,嘴裡銜著蟲子,雛鳥們立刻伸長脖子搶食,嘰嘰喳喳鬨成一團。豆寶看得入了迷,忽然覺得後頸一暖,是沈爺爺搭在他肩上的手。
“這燕子啊,認家。去年在這搭了窩,今年準還回來。”沈爺爺手裡拿著修好的鋤頭,往院外走,“我去把東頭的地翻了,你娘說要種點豆角。”
豆寶追著問:“那沈叔叔呢?他也會認家嗎?”
沈爺爺回頭笑了:“傻小子,人比燕子心細,走再遠,家的方向總記著。”
午後,豆寶幫著娘曬棉衣,把拆下來的棉絮鋪在竹匾裡。陽光曬得棉絮暖洋洋的,他躺在上麵打了個滾,棉絮沾了滿身,像隻圓滾滾的雪球。娘拿著竹竿拍打棉絮,雪白的飛絮在光塵裡跳舞,落在他鼻尖上,癢得他直打噴嚏。
“彆鬨,”娘笑著用竹竿輕輕敲了敲他的屁股,“去看看你爹買的豆角種回來了沒。”
豆寶蹦起來,往村口跑。剛到老槐樹下,就見爹和一個熟悉的身影說話。那人穿著灰布短褂,褲腳沾著泥,正彎腰給自行車鏈條上油,側臉的輪廓在陽光下看著格外親切。
“沈叔叔!”豆寶喊著衝過去,差點撞在自行車上。
那人直起身,笑著張開胳膊接住他:“喲,豆寶長這麼高了!”
是沈叔叔!他肩上還挎著個帆布包,拉鏈沒拉嚴,露出裡麵花花綠綠的糖紙。豆寶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鼻尖蹭著他身上的風塵味,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沈叔叔在電話裡說“開春就回來”,原來真的沒騙人。
“啥時候到的?”爹在一旁笑,“咋不提前說聲,我好去接你。”
“想給你們個驚喜。”沈叔叔放下豆寶,從包裡掏出個紙包,“給,城裡買的酥糖,豆寶愛吃的。”
回到家,娘正在廚房烙餅,聽見動靜掀簾出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可算回來了,鍋裡還燉著你愛吃的排骨。”沈爺爺從地裡回來,見著他也隻是拍了拍肩膀,眼裡的笑意卻藏不住。
傍晚的飯桌格外熱鬨,沈叔叔給豆寶夾排骨,給爹娘倒酒,聽沈爺爺講這半年的莊稼事。豆寶捧著酥糖,含在嘴裡甜絲絲的,看著沈叔叔被娘數落“瘦了”“黑了”,忽然覺得,簷下的燕子歸巢,家裡的人也回來了,這春天才算真的熱乎起來。
夜裡,豆寶躺在床上,聽見沈叔叔和爹娘在堂屋說話,聲音嗡嗡的,像蜂群在釀蜜。他摸了摸枕頭下的酥糖,又想起簷下的燕子窩——明天一早,得告訴那些雛鳥,家裡最親的人,也像它們一樣,找著路回家了。
窗外的月光落在窗台上,帶著點暖意。豆寶咂咂嘴,酥糖的甜味還在舌尖,心裡的歡喜像發了芽的種子,悄悄往上冒。他想,明天要跟沈叔叔去看那棵“雪見羞”,還要告訴他,山坳裡的野桃樹,也快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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