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煙囪又冒出了煙,娘正蒸著新收的黏米,蒸汽裹著甜香漫到院裡,勾得豆寶直咽口水。他蹲在牆角,手裡摩挲著個鐵皮餅乾盒——是昨兒幫三婆整理老屋時翻出來的,鏽跡斑斑,鎖扣早就壞了,裡麵卻藏著些寶貝。
“這是啥?”豆寶捏起個巴掌大的布偶,紅布做的身子,黑豆縫的眼睛,胳膊腿歪歪扭扭,卻透著股憨氣。三婆坐在門檻上擇菜,抬頭瞅了眼,笑道:“那是你娘小時候的玩意兒,我用她穿舊的紅肚兜改的,那時候她總抱著睡覺,丟了能哭半宿。”
餅乾盒裡藏著的儘是老物件:缺了角的粗瓷小碗,碗底還留著“囍”字,三婆說那是她嫁過來時的陪嫁;半截銀鐲子,接口處磨得發亮,“這是你太奶奶的,她總說戴著乾活不方便,摘下來就忘了擱哪兒,沒想到在這兒呢”;還有張泛黃的紙,上麵是歪歪扭扭的鉛筆字,“我長大了要給娘買花布”,三婆指著字跡笑:“這是你爹十歲寫的,後來真給你娘扯了塊最時興的牡丹布。”
豆寶把布偶揣進兜裡,又拿起那半截銀鐲子,冰涼的金屬貼著掌心,像觸到了太奶奶的溫度。他忽然想起前幾天去鎮上,看見首飾鋪裡擺著亮晶晶的銀鐲子,比這半截的好看多了,可不知為啥,這帶著缺口的舊鐲子,摸著更讓人心裡踏實。
“三婆,這些都能給我嗎?”豆寶抬頭問。
“拿去吧拿去吧,”三婆揮揮手,“擱著也是落灰,你拿著,也算替我們記著點老日子。”
回家的路上,豆寶兜裡揣著布偶,手裡攥著銀鐲子,走得小心翼翼。路過村頭老槐樹,看見王大爺正給孩子們講過去的事:“那時候沒電燈,晚上點油燈,你嬸子總說我看書費油,把燈芯撥得隻剩個火星子……”
豆寶忽然停下腳步。他想起自己房間的台燈,亮得能照清課本上最小的字;想起娘蒸黏米時用的電蒸鍋,比灶台快多了;想起爹開的拖拉機,突突突跑起來,比以前的老牛車快十倍。可這些新物件再好,也抵不過老布偶裡藏著的念想,抵不過粗瓷碗裡盛過的熱粥香,抵不過那些帶著溫度的舊時光。
“豆寶,愣著乾啥?”爹騎著摩托車經過,停下來捎他一程。豆寶跳上車,摟住爹的腰,把布偶和銀鐲子緊緊攥在手裡。風從耳邊吹過,帶著新麥的清香,他忽然覺得,那些老物件就像顆種子,埋在時光裡,長出的不隻是回憶,還有過日子的底氣——知道從哪兒來,才更明白該往哪兒去。
回到家,豆寶找了個木盒子,把老物件一件件擺進去。娘進來看見,拿起那布偶笑出了聲:“這醜東西你還留著?”豆寶認真地點頭:“留著,等我有了小弟弟,就給他講這是我娘小時候的寶貝。”
娘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眼裡卻閃著光。豆寶看著娘的笑,忽然懂了——老物件哪是什麼舊東西,那是一代代人攢下的日子,是用愛和牽掛串起來的線,一頭連著過去,一頭牽著將來,怎麼也斷不了。
夜裡,豆寶把木盒子放在床頭。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紅布偶黑豆般的眼睛上,像落了兩顆星星。他摸了摸布偶粗糙的針腳,忽然覺得,心裡滿滿當當的,比揣著塊糖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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