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沾在院角的野菊上時,豆寶已經蹲在灶台前燒火了。柴草“劈啪”地響,火光舔著鍋底,把她的小臉映得紅撲撲的。鍋裡煮著新收的玉米,甜香混著水汽漫出來,勾得灶台上的黑貓“喵嗚”叫了兩聲,尾巴在磚地上掃來掃去。
“慢著點添柴,火太旺會糊的。”娘係著藍布圍裙走進來,手裡端著個粗瓷碗,裡麵盛著昨天剩下的紅薯泥,“給小黑拌點糧,看它饞得。”
豆寶用燒火棍撥了撥灶膛裡的柴火,火星子“蹭”地跳出來,落在腳邊的乾草上。她趕緊用腳踩滅,吐了吐舌頭,抓起紅薯泥往貓食盆裡倒。黑貓立刻湊過來,尾巴卷成個圈,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娘,今天能去河邊摘菱角不?”豆寶仰著臉問,眼睛亮晶晶的。前幾天跟二丫去河邊,看見淺水裡漂著好多青菱角,綠瑩瑩的像小元寶,二丫說煮著吃又麵又甜。
娘正往灶台上擺碗筷,聞言笑著點頭:“等把這鍋玉米端給你張奶奶,就帶你去。她昨兒說牙口軟了,就愛吃這煮得爛乎的玉米。”
張奶奶住在村東頭的老槐樹下,院裡種著棵石榴樹,這會兒正結著青綠色的小果子。豆寶捧著裝玉米的竹籃,剛進院門就喊:“張奶奶!我給您送玉米來啦!”
張奶奶拄著拐杖從屋裡出來,銀白的頭發在晨光裡泛著光:“哎喲,我的乖寶,快進來。”她接過竹籃,用粗糙的手摸了摸豆寶的頭,“昨兒你娘送來的野菊茶,泡著喝真舒坦,夜裡都睡得香了。”
堂屋裡擺著張老舊的八仙桌,桌角缺了塊木茬,用鐵皮釘補著。張奶奶從櫃子裡摸出塊麥芽糖,塞到豆寶手裡:“含著,甜絲絲的。”糖塊在嘴裡慢慢化開,黏住了牙齒,卻甜得人心裡發暖。
從張奶奶家出來,娘已經提著竹筐在路口等了。河邊的風帶著水汽,吹得蘆葦沙沙響。豆寶脫了鞋,赤著腳踩在淺水裡,涼絲絲的河水沒過腳踝,水草在腳邊輕輕撓著,癢得她直笑。菱角藤纏著細密的須,藏在圓葉底下,得伸手順著藤摸下去才能抓到。
“慢點,彆踩滑了。”娘在岸邊叮囑,手裡已經摘了小半筐,青綠色的菱角堆在筐底,像堆著些小牛角。豆寶摸到個又大又圓的,使勁一拽,連帶著一串菱角藤拖了上來,水花濺了滿臉。
“娘你看!這個好大!”她舉著菱角跑上岸,褲腳濕了大半,卻笑得眉眼彎彎。娘拿出帕子給她擦臉,指尖觸到她發燙的臉頰,嗔道:“瘋丫頭,當心著涼。”
回到家時,太陽已經爬到頭頂。爹正坐在葡萄架下編竹筐,竹條在他手裡靈活地轉著圈,很快就織出個圓圓的底。“摘了這麼多?”他抬頭笑問,放下竹條接過筐子,“我去劈點柴,等下用灶膛餘火燜著,午飯就能吃了。”
豆寶蹲在葡萄架下剝菱角,指甲被染成了淡綠色。菱角肉雪白雪白的,咬一口脆生生的,帶著點清甜。她挑了幾個最飽滿的,放進爹編了一半的竹筐裡,像藏了幾顆白珍珠。
午後,娘坐在葡萄架下納鞋底,線穿過厚厚的布底,發出“嗤”的輕響。豆寶趴在旁邊的竹席上,看螞蟻搬菱角碎,忽然發現葡萄藤上結了串青葡萄,小得像綠豆。“娘,葡萄啥時候能吃呀?”
“得等秋老虎曬透了才甜。”娘戳了戳她的背,“去把晾著的野菊收進來,天要變了。”豆寶蹦起來跑去收菊花,剛把竹篩端進屋裡,外麵就“嘩啦啦”下起雨來。
雨點打在葡萄葉上,發出“沙沙”的響,濺起的水花在地上彙成小水窪。爹把竹筐搬進屋簷下,笑著說:“正好,燜菱角的火不用添柴了,借這雨氣慢慢焐著,更入味。”
豆寶趴在門框上看雨,小黑貓蜷在她腳邊打盹。遠處的田埂被雨水染成深綠色,近處的石榴樹在雨裡輕輕搖晃,青果子上掛著水珠,像嵌了串小玻璃球。娘把曬好的野菊裝進小布包,又往裡麵塞了把陳皮:“等下給你李叔送去,他總咳嗽,這兩樣泡著喝正好。”
雨停時,天邊掛起道彩虹,淡淡的像打翻了的顏料。爹掀開灶膛,用火鉗夾出燜熟的菱角,外殼已經變成深褐色,剝開後,肉裡浸著淡淡的柴火香。豆寶拿了個遞給娘,又塞了個給爹,自己咬著菱角倚在門框上,看彩虹慢慢融進暮色裡。
葡萄架上的水珠順著藤尖滴下來,“嗒嗒”落在青石板上,像在數著日子。豆寶忽然發現,剛剝菱角時染綠的指甲,在夕陽下亮晶晶的,像沾了滿手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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